日期：2016-09-02 01:00:00
　　第九篇　偷记忆的人
　　坐在我面前的这个病人是一个每隔三天就会失去记忆的人，据医生说，他得的是间歇性失忆症。而他声称自己是被人偷走了记忆的，不是自己的记忆有问题。
　　为了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决定采访他一次。
　　见到他时，他手里拿着一本日历和一支笔。
　　我：“听说你的记忆只能管三天，三天一到，前三天之内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是吗？”
　　他：“对。”
　　我：“每三天一个周期是吗？”
　　他：“是的，非常规律。”
　　我：“你能告诉我，三天的记忆你失去了之后，你怎么知道的呢？这是否是一个悖论？”
　　说着，他给我看了看他手里的日历，上面写了很多字。由于距离有点远，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

　　他：“我是用日历记忆事情的，每天的日历下面我会写下自己干了哪些主要事情，然后到了三天之后，我发现前三天我写在日期下面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到了下一个三天，前三天发生的事情全都忘了，不记得了。”
　　我：“听明白了，你是靠日历的帮助来记忆的，每三天一个循环。那些记在日历上的事情每过三天都会从你的脑海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新的三天里发生的事情，就像新陈代谢一样，可以这样理解吗？”
　　他：“可以。这是一个周而复始的循环，没人能解得开。”
　　我：“为什么说没人解得开呢？之前找医生看过吗？”
　　他：“看过，没用，医生说可能是间歇性失忆症，怀疑是脑部组织受损导致的，结果做了脑部CT之后发现脑部组织完好无损。”
　　我：“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他一边翻着手里的日历，一边用笔在上面勾画，大概五分钟后，他在其中一页上勾了一下，用笔做了记号，停了下来。
　　他：“我看到日历上写的是半年前的3月16日上午10点，父母送我去医院做脑部CT。我怕忘记了，所以写在了那一天的日期下面。所以现在翻开能看到。但其实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我：“现在看到日历上写的那一天做的事情，也还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吗？”
　　他：“是的，脑海中的记忆像是被清除了，就像磁盘被清空了那种感觉。”
　　我：“磁盘被清空这个比喻很好。清空之后，存入新的东西，三天之后再次清空，再存入新的内容，又清空……”
　　他：“嗯，所以我今天把咱们这次面谈的事情写到日历上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放下了方才那一页，那一页就与其他的页都合在了一起，然后他翻到一个新的位置，在那一页上开始写字。

　　我：“请问你会写上我长什么样子吗？不然下次见面，你又不认得我了。”
　　他：“对的，我写上了，一米七五的样子，高高瘦瘦的，脸部轮廓明显，五官立体，戴着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看上去挺帅气。这样写对吗？你觉得。”
　　我：“没错，基本符合，除了最后那一点——帅气。”
　　他：“这是我自己的看法，所以就这么写下来了。下次见面就翻开这一页，日期是9月28日，会看到跟你面谈的内容。”
　　我：“我希望你什么时候能脱离日历生活就好了，能记住三天前的事情。”
　　他：“这个恐怕不可能了。”

　　我：“为什么？”
　　他：“因为我一直感觉有个人在偷我的记忆，每到第三天的零点时分，他的一只手就会从我的后脑勺一抓，我的记忆就被他抓走了。一过了那个时间，我的三天前的记忆全都清空了，完全不记得三天前发生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我：“你是说，有人从你的后脑勺偷你的记忆？”
　　他：“是的，那种感觉非常真实，就像你伸手去抓一件东西一样，不费吹灰之力。”

　　日期：2016-09-03 00:23:00
　　我：“我明白，你的意思是他从你后脑勺抓一把，三天来的事情你就不记得了，像是储钱罐里的钱刚存了三天，就被拿走一空一样。不过我想知道的是，你看到过他吗？”
　　他：“没有看到过，我一转身，他就不见了，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但到了下一个三天结束的时候，零点刚到，他又会出现，从我的后脑勺抓一把，我的记忆又没了。他的出现很规律，也很隐秘。”
　　我：“等等，你既然不记得前三天的事，又是怎么记得这个偷记忆的人抓你后脑勺的呢？”
　　他：“零点是一个分界点，他就在那个时间点抓了一把我的后脑勺，被抓的感觉会通过脑神经传递给我，并且会延续一会儿，不会立即消失，这个你有体会吧？比如一个人抓了你一把，他虽然把手拿开了，但那种被抓的感觉还是会停留一段时间才会消失。”
　　我：“嗯，这个我知道，有过这种体验，感觉也有惯性。你会在那一刻在日历上记下有人抓你后脑勺吗？”

　　他：“没错，一开始我没想到要去记，以为是一种幻觉，直到这种感觉成为一种周期性的规律，我才发现不对，我想得太简单了，根本不是幻觉，而是有人在耍阴谋，想偷取我的记忆。所以，之后我就开始在他每次抓我的后脑勺的时候，提醒自己在日历上快速写下一行字：‘有人抓了我。’就像速记一样。”
　　我：“你说有人在耍阴谋？为什么？”
　　他：“有一次我被抓得实在很气愤，不知怎么，嘴巴里就冒出了一句：‘谁这么烦啊？老是偷我的记忆干吗？’没想到，突然有个声音回答了我，那个声音让我吓了我一大跳。”
　　我：“说什么了？”
　　他：“他说他就借点记忆用用，不必大惊小怪。他当时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非常平淡，非常低沉，没有丝毫做贼心虚的慌乱，倒是把我吓到了。我从来没听过那种声音，听了头皮一炸，身上起了一层白毛汗。”
　　我：“你问他是谁了吗？”
　　他：“我问了，他说你不用知道，就当是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就行。”
　　我：“他的意思是他需要记忆，所以从你这里偷，却说是借？”
　　他：“应该是这样。他可能是那种什么都记不住的人，所以把目标瞄准了我。他说是借，但我不懂，他借去有什么用？我的记忆又不是他的，他放在他脑子里，没用啊。”
　　我：“我想这也许叫填补式记忆吧，对于他是有用的，起码他能记住东西了，不管记住的是不是他的。请问，后来你们还说了什么没有？”
　　他：“没有，他说完了那句就走了，因为我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但当我一转身，他就不见了。”

　　我：“你确定不是幻听吗？”
　　他：“当然不是，幻听会导致失忆吗？”
　　我：“那倒不会。幻听与失忆没有联系。那有别人有你这样的经历吗？我想知道你这是不是个例。”
　　他：“就我知道的，还有一个人，是这个医院的病友。我经常听到他说有人抓他的后脑勺，然后他就失忆了，不过他失忆只有两天。”

　　我：“他就在这个医院里？你能告诉他是谁吗？我也想听听他的情况。”
　　他：“这个好说，我可以指给你认，他就在那边玩。”
　　说着，他指给我看，大概十米开外有个人正蹲在地上写写画画，不知道他在写什么。我走过去一看，发现他写的字很漂亮，但当我仔细看时，我突然惊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写的是：
　　我偷的是三天的记忆，但我只记得两天的事情，还有一天的记忆，是谁从我这里偷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