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古乃，你不要这样！”永宁太后看着儿子眼中的凶光都有些害怕了。
　　完颜亮看到母亲脸上惊恐的神情，忙和缓了脸色，坐在炕边双手拉过母亲的手，轻声说：“母亲，有儿子在，您永远都不必害怕。不要担心见永寿宫怎么跟她解释，您不用解释，她不敢问！”说罢起身，道：“太后，儿臣还有事要去勤政殿，晚间再来给太后请安。”说完行了一遍女真撒速礼，出去了。
　　日期：2017-03-27 21:43:18
　　完颜亮来到外屋地，见到合女正和众侍女说笑，见到完颜亮，扔了手中的松子，缓缓起身，微微蹲了一下身，什么也没说。完颜亮想说什么到底没有说，出了永宁宫直奔勤政殿。
　　到勤政殿前，完颜亮微微愣了一下，因为会宁府的勤政殿位置和形制与中都的勤政殿不大一样，完颜亮想起来了。他问勤政殿的护卫谁在殿内，护卫说平章政事已等候多时了。完颜亮想问“平章政事是萧裕吗”，知道没法问，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完颜亮命侍从护卫都在门外等着，自己一个人进了殿。
　　刚一进殿完颜亮见殿内空无一人，有些惊讶，再一细看，才看见萧裕独自一人低头坐在殿内阴影下一动不动，完颜亮的心揪在了一起。
　　“萧兄！”完颜亮待心潮平复些了，这才轻声叫了一声。
　　萧裕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忙过来拜见完颜亮，道：“圣躬万福”
　　完颜亮克制着自己，问：“萧兄睡着了？”
　　萧裕道：“臣岂敢？臣在等陛下。”
　　完颜亮问：“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萧裕抹了一把脸，道：“臣没事。臣来向陛下上报撒离喝父子谋反一案已处理完结。撒离喝伏诛，连坐家属及萧太妃二十余人皆处死，还有斜也子孙百口。只是完颜耶鲁当时正在撒离喝家饮酒，也被抓起来，和撒离喝一同被杀。耶鲁之子上告到御史台，申诉冤枉，此事请陛下处置。”
　　完颜亮道：“人都死了，还能怎么处置！赐钱二百万了事。这事就算都过去了。萧兄为此案殊多辛苦，朕当有非常之赏。”
　　萧裕道：“臣做此事，实非得已。只为尽忠陛下，不计其余。惟愿侥幸得脱天谴，岂敢受赏？”
　　完颜亮道：“萧兄何出此言？与先前所说的话迥异，必事出有因。”

　　萧裕说：“并没有什么特别原因，只是臣杀人杀得有些手软。”
　　完颜亮正色道：“萧兄，当初你是怎么跟我说的？我们做的是塌天的买卖，干的是你死我活的营生，怎么能不地动山摇，血流成河？但凡有一点心慈手软，死的就是我们自己。我们是出弓的箭，只有向前。”说着拉萧裕坐下，道，“朕为君岂不想做尧舜禹汤一样的明君，成就秦皇汉武的伟业？杀人岂是朕的本意！只是朕若坐得天下，必须如此。今人后人的非议自是不免，也顾不上了。我就是这个命，若是我有合剌那样的好命，何至于此？就是合剌还有宗盘、挞懒之事呢，何况于我。我若等着他们造反然后平定，萧兄以为我们能平定得了吗？”

　　萧裕道：“臣知道这些，所以愿意为陛下前驱。”
　　日期：2017-03-27 21:43:51
　　完颜亮看着萧裕，他已经知道萧裕肯如此助己为虐其实还在于萧冯家奴的怂恿，他们想要利用完颜亮此时的需要达到他们目的，以为日后的反金复辽做准备。这是后来抓到萧冯家奴时他自己招供的。完颜亮当年不知道这些，现在看着萧裕抑郁的神情，他才明白萧裕的抑郁寡欢不仅是因为帮着自己杀了太多的人，还在于他也在犹豫不决是否反叛面前这个称呼自己为“萧兄”的金国年轻皇帝。完颜亮此次回到从前当然是来谋杀完颜乌禄的，如果能阻止萧裕参与萧冯家奴等人的反叛，让萧裕活到自己出征南伐，那该多好啊。可是他不能把萧冯家奴等人直接抓来处死，萧裕这里没法交待。这回自己说什么也不能急于事成。

　　完颜亮见萧裕还在发呆，就说：“当初我也曾想当个权臣算了。可是不行，我的志向萧兄你也知道。我不做皇帝这些志向就实现不了。况且自古权臣不是最终篡位就是子孙篡位，不篡位的少有好下场，我实在是没有别的路可走。”
　　萧裕见完颜亮如此推心置腹心里也很感动，道：“陛下不必多说，这些臣都知道，是臣没用。”
　　完颜亮拉住萧裕的手让他坐下，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只怀疑宗室，坦白地说就像宋怀疑武将一样，我怀疑宗室，你明白吗？因为只有宗室有篡位的可能，别人想都不要想。你心里有什么疑惑不解的事情一定要跟我说，我会跟你解释明白的。”
　　萧裕轻轻抽回自己的手，敷衍道：“臣知道。”
　　完颜亮后悔拉了萧裕的手，再急切也不能过，这会让萧裕误解。他故意将身子移后依靠在椅背上，和萧裕拉开一些距离，稳了稳心神，默念着：“不要急，不要急。”
　　“对了。我杀唐括辩的原因得跟你说一下。”
　　“陛下何必跟臣解释？”萧裕并不看完颜亮。
　　“因为你以后会问起我，还因此怀疑我。”
　　萧裕惊讶地抬头看着完颜亮。完颜亮忽然觉得脑子有些乱，他有些搞不清楚哪些事发生了，哪些事就要发生，哪些事还没有发生。刚才在永宁宫时就有这种感觉，以致于说话都有些迟疑。
　　此时完颜亮也顾不上许多，略一沉思，继续说道：“那天晚上，对，就是那个晚上，我们聚在唐括辩家等兴国的信儿，他家准备了很多的酒菜，但我们都吃不下去，就看着唐括辩吃，他把我们大家要吃的东西一个人全吃了，就像晚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事一样，我们都不如他。他的心真是铁打的。后来我们去宁神殿立誓，赐他们铁券。你也去了，知道。我在的神像前跟唐括辩说，你的眼睛长得很像。这平常的一句话就把他吓变了色。”

　　“可是，”萧裕忍不住打断完颜亮，“唐括辩不是宗室。”
　　“唐括辩娶的是合剌（金熙宗完颜亶的女真名）的女儿代国公主，这你知道。可你不知道唐括辩的母亲是太宗的女儿，他的祖母是的妹妹。就是他不想谋反，别人谋反，他也会跟着。”
　　萧裕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要告辞。完颜亮看出来萧裕没有听进去，他不以为然，完颜亮说的这些都不是置一个誓同生死的朋友于死地的原因。
　　完颜亮也站起来：“萧兄，弟尚有话没有说完，你再坐坐可好？”
　　萧裕很惊讶完颜亮跟他说话何以语气如此谦逊，忙道：“陛下有话尽管吩咐，臣岂敢不遵？”
　　二人坐下，完颜亮道：“不是吩咐，是跟你解释。我再跟你提一个人。我那时需要宫中有人接应。那天当值的是护卫十人长仆散忽土和徒单阿里出虎。忽土好办，阿里出虎不大来往，我就与他攀了儿女亲家，然后才跟他说了事。他说‘你怎么现在才说，废立之事就该大丈夫所为，我早想这么干了。’ 唐括辩和阿里出虎一样，都是好戾凶暴之徒，他们做事不分是非，不问目的，只要是乱子，越大越好。唐括辩是合剌的驸马，官拜尚书左丞，其实不是非叛不可的。萧兄知道当初我早有自立之心，可是犹豫六七年不敢轻举妄动。完颜秉德和唐括辩仅因被杖责就决定弑君谋逆，其心可知。弟说这些，不知萧兄是否明白？”

　　萧裕道：“臣明白。”萧裕不明白完颜亮为何如此恳切地跟自己讲这些平日里很少提及甚至都是完颜亮忌讳的话题。
　　完颜亮见萧裕表情有些放松，心里才略释然。他本想让萧裕再罗织完颜乌禄的罪名将其置于死地，这回不杀别人，也不连累家属，只杀乌禄一人，杀完乌禄就此收手。可是完颜亮此时说不出口。萧裕为他解决了太宗子孙、宗翰子孙、斜也子孙、撒离喝子孙，现在萧裕如此自责、郁闷，还怀疑完颜亮嗜血成性，不可能再让他去杀无辜之人。何况萧裕现在在朝中已成众矢之地，为自己背了不少黑锅，这事等过一阵子找个机会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