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9~2009,我的沧桑五十年》
第52节作者:
八爪夜叉
或许是看在“赵老”的面子上,刘师傅对我很客气,但是我开始不太明白为什么烧锅炉也要认个师傅,这活能有多大技术含量?事实证明这活多少还是有点技术含量,否则为什么我干个半天就累得要死要活,刘师傅一天下来汗都没有一滴?
其实这事一点也不复杂,就是如何利用惯性给自己省力,老刘第一天教我的诀窍是:先把一部分煤堆在自己身边,面向煤堆,铲一锹煤,转半个圈,面向炉膛,正好炉门打开,把煤填进去,再转半个圈回来铲煤,就这么简单。老刘干这个活简直帅呆了,单脚支地陀螺一样旋转起来,一气不停的填煤,非常有节奏感,像个跳《天鹅湖》的肥天鹅。他示范了几下就让我来干,自己下班了。我照着他的样子干了起来,没几下就出问题了,这实在是太晕了!晕的我自己差点一头栽到炉膛里,没办法我只好干一会儿歇一会儿,结果没一会儿热水就供应不上了,那会儿正好是下班的时候,一厂的女工在澡堂洗澡,水忽凉忽热,就有人拼命敲墙壁,喊:“老刘不好好烧锅炉干啥呢?是不偷看我们洗澡呢?要看你就过来看呗?”我心里一急,更加手忙脚乱,把煤块扬得满屋都是。正在死命坚持之际,就听见门口有人笑,我转头一看,是两个女工,身上只裹着白布,站在门口看着我笑,见我转过头,就笑着说:“哎呦,换了个小伙?不好好烧锅炉想啥呢?是不是惦记看我们洗澡呢?别惦记了,让你看看不就得了。”说罢把裹在身上的白布一拉一合,哈哈大笑着跑了。我本来就转的晕头转向,陡然间又被两坨白花花的肉闪了一下,立即血冲入脑,一跤坐在煤堆上,心想幸亏老子在公园见过世面,否则这下还不得昏死过去?这些个女工也太没谱了,难怪赵成国要搞破鞋,照这样下去,我看我想不搞都难。
那天我拼命坚持,脚下一刻不停的转,总算挺到人家都洗完了澡。那边澡堂的灯一灭,我顿感头晕眼花,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扎在煤堆里,自己也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睡过去了,反正就是过去了。第二天一早我师傅刘云山来上班,看见我趴在煤堆上,连忙把我弄醒过来,问过这是干什么?怎么不回家睡觉?我说师傅这活确实有点难度,倒不是很累,就是很晕啊。我师傅问我说你怎么弄的?怎么还晕了呢?我站起来给他示范,看了几下我师傅就笑了,说小赵你真是傻得到位,你这么转能不晕吗?你不会正转几圈反转几圈吗?
日期:2008-9-22 1:23:55
那天我累得没洗澡就下班了,走的时候黑得像个非洲人,脸上的煤灰要是回家刮一刮,够整一个蜂窝煤的,没办法,谁叫我长了一张铲子脸,这种脸就是比较招灰。收发室的大爷差点不放我出厂门,幸亏苗苗正好来上班,跟老大爷解释一番,才放我出门。我问苗苗说我黑成这样你也认得出来?苗苗说看正面是没认出来,看侧面才认出来的,因为从侧面看我的脸好像一只铁桶被人从中间给了一棒子,凹下去一大块,非常好认。
关于烧锅炉这件事,我掌握的很快,没过多久也能像师傅那样旋转如飞,甚至中间还能花插着来个脚尖单立旋转或者分腿跳什么的,刘师傅对我说小赵啊,你简直天生就是个烧锅炉的!这个死胖子,我真不知道他是夸我呢还是损我。这句我只当他是夸我,因为后来我老婆对我说:“瞅你那死德行,老长一张铁锹脸,活该烧一辈子锅炉!”这句才是骂我。
我上班以后,和苗苗的上班时间正好错开,见面的机会反而少了。我们只好抓住有限的时间尽量多在一起,礼拜天的时候我领着苗苗去看电影逛公园,仍旧不买票,没办法,我还要为“三转一响”而奋斗,实在没有那个闲钱。不过我的心情跟以前大不相同了,以前我一个人跑到公园看野鸳鸯,看得是挺爽,但是心情多少有点失落,而今我改头换面,虽然脸部凹陷处时常有些煤灰,但是也能出双入对堂而皇之的逛公园了,其心情可称之为雀跃。我虽然很想拿下苗苗,但是却没有胆量在公园表演真人秀,想到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像我以前那样在黑暗中炯炯有神的窥视,我就非常胆寒。所以我后来非常佩服那些毛片演员,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坦然的呻吟,这得需要多大勇气!要是换做我,别说射丨精丨,尿也射不出。
那时候的中国正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邓丽君的歌已经传唱大江南北,波浪头、花衬衫、高跟鞋、喇叭裤也已经开始悄悄流行,马路边、公园里经常能看到穿着喇叭裤、烫着波浪头、拎着录音机疯狂扭着屁股的小青年,他们在跳一种叫做“迪斯科”的舞蹈,那种舞蹈要是现在回忆起来简直笑死人,但是当时觉得美得不得了,毕竟在中国已经有很多年没人扭屁股了,现在无数的屁股扭动起来,好像一下子把中国向前推进了十年,人们告别了阶级斗争、文攻武卫、忆苦思甜、上山下乡,迎来了喇叭裤、波浪头、高跟鞋和扭屁股,生活多少变得美好起来了。
为了追赶我失去的十年,我用自己第一个月的工资把自己好好打理了一番,这叫做先天不足后天补,当然我也没忘记苗苗和我的家人,我给苗苗买了一条连衣裙,给我爹买了一条烟,给我妈买了一双鞋,给赵四清买了一只钢笔,给赵红兵买了一只玩具手枪,因为他实在不需要什么学习用品。对了,忘了说我自己了,我给自己买了一条喇叭裤和一件花衬衣,还上美发店烫了一个卷发,走在路上大家都看我,可把我美完了。
我的第一个打击来自我爹,当时他正在院子里坐着,我刚走进院门,老头就远远来了一句:“大姐你找谁?”我拎着东西差点跪地下。等我爹看清是我,像中风了一样抖个不停,指着我说:“这…,这什么东西?”我没搭理他,走进厨房找我妈,我妈正在炒菜,我进去高兴得喊了一声:“妈!”我妈回头一看,吓得一哆嗦,锅铲脱手而飞,她首先想到了她的妈,她是这么说的:“哎呀妈呀!可吓死我了!小六啊,你咋整的跟花卷似的?”
收到了我的礼物我们全家都很高兴,尤其是我爹,他没想到我还惦记着他,他一直以为我跟他有仇,没想到还能给他买烟抽。但是全家人仍旧对我的装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连我爹也说我不男不女,你想想,连娘娘腔都这么说,我还受得了?那个花卷头我没留几天就又给剃了,因为实在太招灰了,每天下班我要是边走边甩头发,我身后的路上就会留下一道黑印,人家顺着黑印就能找到我家。这还是其次,最可气的是我们对过有个小屁孩,看见我回来就喊:“妈,妈,有颗花菜走到咱家对门去啦。”我出门他也喊:“妈,妈,那颗花菜又出来啦。”气得我几次想起飞脚踢死他。在这里我要奉劝各位朋友,如果您也长着一张铲子脸,请一定不要烫波浪头,因为那样实在是不太搭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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