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甭管干嘛，反正不是违法乱纪。”我说。
　　我告诉自己不要去想那个幻境，就盯着前面的车，盯着它在这些街道上的行进路线。它要变成个蛾子飞走了，那我真没辙。但是不止我盯着它，摩的司机也盯着它。它就必须得同时跟摩的司机解释为什么会变成蛾子，要么就还是老老实实地做一辆在路上行驶的汽车。

　　过了好几个路口，它开始往郊区方向溜。
　　“还继续跟吗？”摩的司机问。
　　“你就跟着，价钱好说。反正都快郊区了，你也不用担心丨警丨察。”
　　有一阵子，我有些恍惚，好像看见那车在街道上扭S，还左右趔趄，像块果冻一样晃荡着，有点摇摆不定的样子。我赶紧问摩的司机：“那辆车是什么牌子的？”

　　摩的司机盯着它说：“看不明白，没见过。”
　　那辆车在我眼里又稳定了。它无法凭空消失。
　　过了一座桥后，它开始稳定从容，再没有那副贼头贼脑试图逃窜的模样了。我知道，它应该像个正常车辆一样寻找一个停车点，车里的人得下来做他该做的事情。在这个世上，没有谁是永远活在自己的车里的。
　　它果然在一栋红色的办公楼前面停了，然后倒车，倒进临街的停车点。
　　“印第安纳?琼斯”下车了，胖墩墩的身材，走起路来有点外八字。他没朝我这边看，径直走进红色的办公楼里。也许他没注意到我。
　　我用最快的速度按照摩的司机的要求付了钱，然后跟了进去。
　　日期：2016-11-08 20:24:00
　　这栋楼夹在一家洗浴中心和一栋商住楼之间，五层，略有些陈旧。没什么特别的地方。里面拥挤了好多家大大小小的公司。

　　我走进去时，小个子“印第安纳?琼斯”已经进了电梯。我背过身躲了一下，再回头去看，电梯升到了4楼才停，一会儿，又上到5楼。等它再次下来，我就进去。
　　先上4楼。整个一层楼是一家孕婴用品公司，门都开着，在里面埋头工作的都是些小年轻。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说明“印第安纳?琼斯”会呆在他们中间。
　　5楼一半是一家广告公司，还有一个家政公司。剩余的房间好像是空的。我顺着走廊往前走，走廊在安全楼梯那儿转了个弯儿。那儿还有两扇门，其中一扇静悄悄地虚掩着。
　　里面满是灰尘，但是有人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小。我将门提着，慢慢推开，这样可以极大地减弱它可能发出的声音。我走进去，又轻手轻脚地把门虚掩上。里面左侧通向一个小过道，过道的一头也许通往旁边的一套房，说话声则从过道另一头关着的门里传出来。我让自己靠着墙，用一只耳朵贴着那扇门的门缝。
　　“我没有，没有……”小个子“印第安纳?琼斯”的声音。
　　“你可能暴露了我们。就这么简单。你被跟踪了，我们都知道。”另一个声音则像公共汽车的引擎一样轰鸣着，整个房间都被低频噪音震得发颤。
　　大概沉静了一会儿，小个子叫了一声：“把那东西拿开，别对着我。”
　　一把椅子啪地一声倒下了。
　　随后，有脚步声朝着门这边走过来。我赶紧转身溜进了小过道另一头的房间里。我估计，就算我的猫也不会比我快多少。

　　那扇门被打开，又咔嗒一声关上。一个人的脚步，坚实，从容，走出外面的屋子，消失在外面的走廊。
　　只走出来一个人。没谁来搜寻我。
　　日期：2016-11-08 21:11:00
　　我又走到小过道里，朝外面观望一下，然后轻轻地去攥那扇门的门把手。
　　门居然开了。
　　靠墙一张桌子，再就是两张椅子和几个纸箱。一个人躺在地上。
　　暗淡的光线来自老式的百叶窗。我把窗棂扒拉了一下，光照充足了一些，照见空气里舞动的飞尘。小个子“印第安纳?琼斯”躺在地上，看着我，表情有点怪异。他的一只手试图扶着倒下的椅子，另一只手则捂住自己的颈部。
　　他的手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串轻微的咯咯咯的叫声。
　　“他给你吃了什么东西吗？”我蹲在他身边问。
　　他的手越握越紧，最后把自己的颈部握得像根绳子一样攥在手里。脸部随着整个头颅一起痉挛、扭曲，那双眼珠子也扭曲成了两根麻花。他的身体挣扎了几下，随后从口腔开始，冒出一股黑烟，迅速蔓延。在不到两分钟时间，整个人都在一片嘶嘶声中化作黑烟，然后消散了。
　　我站起身，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视线追踪那些轻烟，用鼻子嗅闻气味。
　　他就这么消失了，没留下任何可以证明的证据。
　　房间里的桌子和椅子都是废弃已久的，上面厚厚一层灰。这不是某个小公司的办公司，小个子“印第安纳?琼斯”也不在这儿的某个小公司上班。另外一个人，也许是发现了小个子被我追踪了，为了不暴露其他人，他赶在我之前见到并结果了小个子。
　　我走到外面，转过弯儿，搜查了一遍，没看见其他可疑的人。
　　当我跑下楼时，发现那辆外形有点奇特的灰色SUV也不在停车场了。
　　我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又上楼去。什么也没看见，什么证据也没留下。就连那张倒下的椅子也稳稳地立起来了，恢复了它曾经可能的那个姿势。上面覆盖着一层细腻的灰，就像从未有人在上面坐过。
　　我在那家广告公司的一个办公室门前碰着一位和气的女孩儿。她问我找谁，我说走廊拐角过去那儿是哪家公司？

　　“没有啊。”她说，“那儿一直是空的。”
　　“这倒很有趣，啊？”
　　“什么有趣？”
　　“你觉得我，像是一个真的人吗？”

　　她轻轻一笑，“人是真的，话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