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这屋,人家用力都可以把门弄开,你不怕吗?”胆小如鼠的我,想起自家的双层防盗门,夜里还经常吓得睡不着觉,这样的小木板门,夜里怎么如何睡得着?
“不怕,我胆子很大的,再说宋庄的人很好,不会有什么,”胡姐笑,“不过,有一年过年,还是吓到我了,那是一个大年三十,宋庄外地来的人全都回老家过年了,村子十分安静,我写了会毛笔字,煮了点粥,煮了几个自制的咸蛋,吃了年夜饭,因为没有地暧,比较冷,我九点多就上了床,隐约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因为当时时间还早,我还不那么怕,起床开门,不见人,只有一只小狗,它是一条被弃的野狗,脏脏的,怯怯的,我猜它是转了好大一圈,闻到人气,找到我这里来的,我给它拿了一碗粥,又剥了一只咸蛋,喂它吃了,又找了件我不太穿的棉衣,帮它在门边做了一个临时小窝,小狗钻进去睡了。我关门,回床睡觉。因为太冷,辗转了半天,好不容易睡着,突然被惊醒,只听到门外有竹竿倒地的声音,还有小狗像小孩子“咦……呜……”似的哭声,我悄悄地下床,拉开布窗帘,透过毛玻璃,隐约看到一个穿夹克的男人,正鬼鬼祟祟地准备撬人家的门……我真的吓坏了,打电话给房东,可是房东手机一直没人接,我把家里所有能搬动的东西,桌子、椅子、水桶、甚至米酒坛子,全部搬到门边堵上……”
这一刻,我飙泪了!
这种生活,太艰难了!我在被窝里假装平静地说。
现在挺好的,比以前好多了,最难的是2005-2007年,家里不支持,真的是没米下锅,经常饿肚子,我还去摆过地摊,但是运气不好,小物品被没收。现在这里也比以前住的地方安全,有一段时间特别穷,住在怀柔最便宜的农民房里,四处无人,整夜整夜,我都吓得睡不着觉……
这一晚,我们横跨四个年代的三个女人,各自说着自己的文学梦、爱情梦、未来的规划,几至天亮。
起床之后,胡姐贤妻良母的一面,一展无余,她把我们拉到住处斜对面不远处的一块菜地,得意洋洋地指着它说:你们看,这是我租的一个一分半地的菜园子,我写作之外,就在这里种菜,等下,我去扯点新鲜菜回来,给你们包饺子……
我不爱吃饺子。我不好意思地说。
那你爱吃茼蒿不?
超级爱。我笑咪了眼。
然后,在这么一个小到难以置信的,被划作厨房用地的伸不开手脚的地方,短短的时间,胡姐不仅给我们泡了美味的咖啡,手工做了让人吃到撑到不愿停嘴的蒿饼,还给我们拿出了口味独特让人欲罢不能的辣椒酱,更有她自制的米酒,娟儿差点把自己醉死在里面了。
马哥电话,时间差不多了,要带我们回学校了,那天还有课,胡姐有其他安排,她满足地看着捧着肚皮、打着饱嗝的我们,说:把米酒带上吧,别的地方没有的;把辣椒酱带去吧,你是买不到的;我去菜园扯点新鲜菜,你们带上?要不再等等,我多烙几张蒿饼你们带上吧……
彼时,我和娟儿怀里已经抱了好几张蒿饼了。
也是在此时,我真的明白了胡姐,可能,她比我们大多数人都富裕!因为她不吝于给予——只要你要。
果然,之后除了同学们的一次聚餐,我和胡姐再也没见了。6月6日,我飞回了深圳,忙公司的事,北京的人、北京的景、北京的灰尘,渐远渐淡。
但是,不管后来是我的新书上市,还是署名电影上线,一定会有胡姐最快的恭贺和祝福,我公众号的文章,会时不时收到她的赞赏,因为我知道她的状况,每次都致谢并要求她别再赞赏了,可是她依然故我。
16年底,胡姐突然问我怎么申请公众号,我告诉她,按步骤来,很容易的,然后忙我自己的事了。恍恍忽忽过了几天,胡姐又冒出来,还是问公众号的事,我又简单给她说了怎么操作,但是这次,她好象没有从前的淡定了,语音里的声音,有些异常,我说你慢慢摸索呗,公众号发文章的方法都是一样的,它又不会自己乱来。
她支支吾吾,告诉我一件震惊的事:由于近二十年离开单位,独自在北京追逐写作梦,跟家里人的感情也越来越淡,判给前夫的儿子,更是因为对原生家庭的失望,而做了傻事,在医院抢救,这些年,她微薄的退休金,北京房租就去了一半,剩下的,也就勉强够自己最基本的生存而已。
我突然想起她曾跟我说的:我生活特别简单,有大米,白菜,有书读,可以写作,就可以了,这也是我最幸福的生活了。
可是,当她儿子遇上困难,她突然惶恐了!我突然明白了她的焦虑和急迫,已近花甲的她,可能有了各种危机,不仅有经济上的、时间上的、还有精力上的,而公众号,也许是一直埋头创作不理世事的她,跟这个世界握手和亲近的最好方式之一。
我花了半个下午,从温柔、到粗暴、到吼叫,终于暂时性地帮她解决了几个她的公众号小问题。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她再一次折服了我,无论我表现得怎么不耐烦,她都不急不躁,温婉淡定。
相比那些又贪又急的人,胡姐是我认识的最顶级的文青傻子,然而,她也是最能打动我的傻子,没有之一。
日期:2017-02-21 11:39:58
3.画妹儿
有一天,妹妹突然问:姐,你会把我们家的事写成书吗?
我毫不犹豫地答:不会!
要写的话,意味着要撕开太多旧伤口,不仅涉及父母隐私,还有那些丑陋的人性和无法直视的亲戚关系。我永远记得,母亲胃溃疡,胃割了三分之二,我身体不适,无法照顾她,妹妹只有十来岁,我妈的娘家至亲,为了家里几只鸡鸭,而不愿在我家留宿,为妈妈做她苦苦哀求想吃的手工饺;我永远记得,那个从我记事起便巴结我家的所谓朋友,是如何在演唱会门口,将我家人大声喝斥着推着赶走的;我永远记得,那些在20多年前的199X年,共欠了我家几万块钱账的人,是如何赖账,无理取闹,甚至辱骂我亲人的;我永远记得,那些在我爸开的商店、米厂,饼干厂,给我塞过情书,唱过情歌,说过情话的男人或男孩们,是如何一夜之间突然变成陌生人的;我永远记得,妈妈是如何在娘家亲戚婚礼上,被当场气哭,然后哭着坐船坐车回家,而我亲眼看着她哭得死去活来,肝肠寸断,无能为力的……
不要问我曾经发生了什么,即使真相呼之欲出,我也不会亲自说出口。
这些年,我选择性遗忘和刻意忽视阴暗,执著地只看这世界阳光灿烂的一面。真正影响我的,不是我那无比坚韧和受尽苦难的妈妈,而是妹妹,她是我的手足,更像我的生死战友,我们血脉相连,荣辱以共,在她身上,我看到人世间一个女人所能体现的所有的好,美丽、聪明,坚强、自立、而且,无比勇敢和担当。
所以,有一句话我没有告诉她,如果我继续写下去,你一定是我最好小说里的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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