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9-11-14　15:36:17

　　第十四章 砖崩瓦解的帝国
　　在长期的、无休无止的内外纷争中，明帝国终于把军事、政治、经济资源耗尽了。表面上明帝国仍然是一个庞然大物，但实际上他已成了一个空壳子了。
　　在崇祯十七年时，庞大的明帝国终于砖崩瓦解了。
　　一、绝望的皇帝
　　明帝国的军队，通常是由几个权力相若的文臣、武将、太监共同控制着。帝国用这种方法控制军队，固然可以避免军事长官权力尾大不掉；但用这种方法控制军队，却显然会使军队的战斗力受削弱。
　　崇祯一当皇帝，便决心更改这种军事制度上的弊端。于是他听从袁崇焕的意见，让关宁最高军事长官开始拥有着宁军队的全权。总而言之，可能对关宁军队统帅构成牵制的官职、机构全部撤除。
　　“关外大将四五人，事多掣肘。后定设二人，以梅镇宁远，大寿仍驻锦州。至是，梅将解任，崇焕请合宁、锦为一镇，大寿仍驻锦州，加中军副将何可刚都督佥事，代梅驻宁远，而移蓟镇率教于关门，关内外止设二大将。”
　　“自肃既死，崇焕请停巡抚，及登莱巡抚孙国桢免，崇焕又请罢不设。帝亦报可”
　　“恢复之计，不外臣昔年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这是皇帝重用袁崇焕后，袁崇焕力主的几件大事，见《明史、袁崇焕传》）
　　从理论上这些做法有利于提高军队的战斗力，实际上这些做法也的确提高了军队的战斗力。但这种做法，却有一项显然易见的弊端；那就是它让军事长官的权力、权威空前上升了；而这样的结果，就是使军事长官拥有了和中央政府讨价还价、分庭抗礼的实力。
　　皇帝有权撤换军事长官，皇帝也有权拘捕军事长官。
　　但面对一个对军队拥有绝对权力的将领，皇帝再想这样做时就难之又难了。于是当皇帝想要拘捕袁崇焕之时，人们都纷纷劝皇帝要三思而行，因为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那是谁也不敢保证的。
　　祖大寿在京城极度危急背景下，基于自己军事集团的利益，就擅自率军从北京城下撤走，皇帝对此不敢做任何追究，相反只有升人家的官。此时的中央政府对这枝军队控制力有多强，大家可以猜想了。
　　再后来祖大寿被满清俘虏，不明不白逃跑回来，皇帝连问都不敢多问一句。祖大寿依然是关宁军队的最高军事长官。此时关宁军队，与中央政府之间是什么关系，大家也可以猜想。
　　再后来吴三桂（祖大寿的外甥）在松锦大战时，无视统帅洪承畴的命令擅自率军逃走；皇帝依然不敢追究他的责任，相反为了笼络吴三桂还得奖赏他。此时的中央政府，还能真正控制关宁军队吗？
　　关宁军队，实际上自袁崇焕时起，就已尽显军阀气了。因为关宁军队，在当时已完全可以根据自己的利益与明帝国分庭抗礼了、讲究互利原则了。只对明帝国有利，而这个军事集团没利的事，他永远拒绝去做的；而这个军事集团与中央政府这样讨价还价，明帝国中央政府也只有表示认可。
　　帝国政府为了有效控制军队，通常是不会让军事长官介入财政、行政领域的。在这种背景下，军事长官如果敢与政府分庭抗礼，政府就能从行政、财政方面卡住军事长官的脖子。这也就是历史上许多将领在军队内拥有绝对的权威，却无法与皇帝相抗衡的主要原因。

　　但明帝国政府，早已被天文数字般的军饷弄得焦头烂额。中央政府为了推卸自己财政、行政对军队支持的责任，于是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军事长官开始渐入行政、财政领域。总而言之，军事长官想自己筹饷就去筹吧！
　　左良玉军队，就是在这种背景下成长起来的。
　　左良玉在册兵力只有两万五千人，但实际拥兵却有二三十万。左良玉需要控制多少地区的财政、行政权力，才能保持如此浩大的军费供给呢？我们知道养兵二十多万，那一年是需要六百多万两白银支持的。[注1] 问题是，明帝国中央政府一年可能获取的财政收入，最多也不过两三千万两白银罢了。
　　此时的左良玉，实际上已不是一个普通的军事长官了。他是一个集地方军事、政治、经济大权于一身的地方军阀了。这个军队已完全可以与中央政府分庭抗礼了，他与明帝国中央政府之间已完全可以讨价还价、讲求互利原则了。
　　此时的左良玉军事集团，已完全可以立足于自己军事集团的利益之上考虑何去何从了。如果只对明帝国政府有利，而对他们军事集团没有利益，这个军事集团就会公然拒绝执行。更主要的是，明帝国政府面对左良玉这种军阀行为，只有无可奈何的去接受。
　　明帝国面对日益众多的贼寇，已越来越无力剿灭了；在这种背景下，明帝国也开始注重用“抚”了；当然了，这种抚，绝不是通过缓和社会矛盾实现的。
　　明帝国的“抚”永远是招安“贼寇”，只要“贼寇”表示愿意招安；明帝国总是网开一面。而所谓的“贼寇”招安，无非是“贼寇”披着一身官服，他们仍然保持着强大的独立性；帝国对此自然也无力阻止。
　　而这种招安的结果，无非是使帝国军队军阀化倾向越来越大。郑芝龙、高杰、刘良佐，后来这些在南明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都是通过这种方式成为取得资本的。

　　这种军队，实际上都是与明帝国政府讲求互利原则的军队；总而言之，明帝国政府为了换取他们的臣服，就需要尊重、保存他们的既得利益；如果明帝国政府敢不遵守这种默契，那这些军队马上就会走向帝国的对立面。
　　到了最后，皇帝叫吴甡去当督师，吴甡连这个督师都不敢去当了；因为当时大明帝国的军事将领，十有八九都是军阀化了的拥兵大佬；凭一个大明帝国督师的空头衔去指挥这种军队，那实在是如同让一只羊去指挥一群狼。
　　大明帝国的军事资源，在近二十多年的内外纷争中，已被叛乱者（满清）、流寇（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军阀（左良玉、高杰等人）挖空了。
　　大明帝国从前的版图上，现在拥有的军队足足有二百多万。问题是，真正能让大明帝国控制的军队有多少呢？实在是少之又少。当时三大军事力量；满清、李自成、张献忠，已完全与明帝国处于敌对状态之中。其余的四五个军事集团，左良玉、高杰、刘泽清、刘良佐、郑芝龙，还对明帝国保持着表面的臣服，但一切也仅仅是表面之上的。
　　我朝太祖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而明帝国呢？却显然已把枪杆子丢掉了。
　　军事资源被挖空的结果就是，大明帝国可能收取赋税的地区越来越少了。因为满清、李自成、张献忠、左良玉军队控制的广阔地区、甚至这些军队大规模经过的地方，大明帝都已没有收取赋税的空间了。

　　军事资源被挖空的结果就是，大明帝国横征暴敛了无数白银；却再也无力筹集、训练一枝属于中央政府的军队，因为众多多军阀化了的军队都是张大嘴成天向中央政府要军费；中央政府如果不满足他们的这种需求，后果实在很可怕。问题是，中央政府如果满足了他们的这种需求后，还有多少银子供养中央政府直接控制的军队呢？
　　大明帝国皇帝依然高高在上，但他控制的帝国实际上已成了一个空壳子。帝国从前拥有的军事资源、经济资源实际上都已渐渐脱离了他的控制。
　　帝国皇帝现在已是要兵没有兵，要钱没有钱了。帝国境内的军队，都已普遍军阀化了；而帝国的赋税收入，供养完这些军阀化的军队后，还能剩下多少供帝国支配呢？显然已是少之又少了。
　　帝国皇帝还在北京城时，就已沦落到了如此境地；如果他再逃到南京城后，就更叫人不敢想象了。
　　泪痕看崇祯上吊，感觉这位老兄还真识实务。
　　如果这位老兄非要逃到南京去；那他除了去感受一下傀儡皇帝的滋味外，实在没有什么好果子等着他去吃了。
　　因为当时的军事长官，实际上都拥有着独立的经济、政治、军事基础。他们除了需要挂一面明帝国大旗外，对明帝国还有什么需求呢？
　　如果崇祯皇帝跑到南京后，还想去当个货真价实的皇帝，那结果会是什么样子呢？结果肯定是中央政府官员分成两大部分，一部分支持皇帝，另一部分投靠拥兵大佬。当然了，支持皇帝的官员通常只有遭受去职、受打击、被杀戮的命运，而投靠军阀的官员们则耀武扬威为所欲为。
　　后来南明的几个小王朝，都是如此发展的。当然了，失去枪杆子的崇祯跑到江南，也绝对逃不脱这种命运。
　　崇祯十七年，皇帝已绝望了。
　　他不去选择迁都，恐怕这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因为迁都只是代表了那些拥兵大佬们的、还有那些中央政府官僚们的利益；他们离开那个已一片危险的北京城，还能最大限度的保留自己的利益。

　　而皇帝呢？
　　这位心高气傲的的皇帝，如果真沦落到必须看那些拥兵大佬脸色过日的傀儡，又有什么脸活下去呢？
　　崇祯皇帝就是真的跑到了南京城，他靠什么指挥江北四镇、左良玉、郑芝龙那些人呢？他靠什么打败李自成、张献忠、满清呢？
　　天下已是这些人的天下了！
　　大明皇帝高高在上，却已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皇帝终于自杀了！
　　[注1]：“《明史、袁崇焕传》崇焕在辽，与率教、大寿、可刚定兵制，渐及登莱、天津，及定东江兵制，合四镇兵十五万三千有奇，马八万一千有奇，岁费度支四百八十余万，减旧一百二十余万。帝嘉奖之。”
　　“《明史、梁庭栋传》臣考九边额设兵饷,兵不过五十万,饷不过千五百三十万,何忧不足？”
　　从上面这些内容可以看出来，养兵二十万那一年是需要六百多万两白银支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