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6-11-18 23:02:00
12
那群人来自某房产开发公司,来看城隍庙的基建。修这么一座庙,应该有利于周围商业地产的开发。
那个“萨满”也跟在一群房产公司的大小老板的队伍里,但显然他只是某位老板请来凑某种数的。他以及其他信众,为这个庙宇的修建提供了理由。
我赶过去的时候,老板和管理人员正在一睹围墙前面指指点点。那蓬勃而具有摧毁力的商业气氛。
教师周为民站在外围,毫不起眼,只能跟着人群移动来又移动去。此刻,他什么都不是。他似乎瞥见了我,略有点吃惊,很快又将目光移到虚无的地方,似笑非笑地表达着对老板来说也许毫无价值的敬意。一副拘谨,很知分寸的样子。他竭力以沉稳内敛保持了一份矜持,却在不可抗的商业帝国的外压氛围下矮下去,矮下去了。
他的理想国在这样光天化日的现实之中已毫无踪影,也许已经萎缩成一个小小的方块,无力地躺在他内心的某一个地方。
周围有好多围观的信众,有人说那个“大师”是新庙宇请来的。在大范围的信众领域,周为民也只是排在“大师”之后的一个信众,属于周为民领域的只有十多二十个隐秘而又不太牢固的“族人”。只有私下里,在自己的领域,他才拥有自己的夺目光彩。
我没有看见木兰,就又给谢医生打了个电话。
日期:2016-11-19 11:06:00
木兰在中心小院。教师团聚族裔们的据点。
我第一次见到木兰也是在这小院里。小院后面,面对着拆迁工地的地方,有一个信众自筹修建的简易庙宇,挂着城隍的像,这也是前不久的事儿。它看起来像是一个敞开的存放木料的库房,如今也成为待拆的建筑,其功能将顺理成章地转移到新建的城隍庙。
小院里就剩下木兰和胖阿姨在坐着闲聊。
我走进去,注意到院外几枝翠竹的竹梢越过了墙头。《花镜》说初发梢叶名“篁”,梢叶开尽名“雉”,这算是“篁”呢还是“雉”呢?竿挺细,细得劲道,像用毛笔画出来的。苏轼题画诗中有这么一句:“瘦竹如幽人,幽花如处丨女丨。”
我就在小门上靠了一会儿,直到她们用目光注视我。
木兰照样穿戴入时,拎着个包包。她到底是怎么装扮的,我却无法确切地描述,也许她自身没给我具体描绘的理由,就只能用一个简单而标签化的“入时”来形容了。她的这一套着装,配上她的坐姿和聊天的神态,跟城隍神完全不通。
胖阿姨已经褪去神光,跟其他在这庙那庙辗转的阿姨没多大区别,就是精神头特别好,见到我说话也没那么冲了。她是教师最虔诚的信徒,几乎总是在木兰左右出现,像是教师给木兰安排的特殊看护。
不知怎么回事,我的出现好像让木兰有些不安。她不时拿出小镜子这照照那弄弄,算是在平复某种情绪。
“为什么你们不去外面凑热闹?”我问。
胖阿姨说木兰不能去,怕出意外。周老师嘱咐过的。还有,我也最好别去。这也是周老师嘱咐过的。
“不能去见那个人?那是个什么人?”
“那是个骗子!”胖阿姨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
这一声尖叫宣示着胖阿姨又魔怔了。本来我没具体指是谁,胖阿姨却好像有个非常明确的指向。她开始致力于催促我们离开,像是在执行安排好的任务。“今天你们见不到周老师了。”她一边说一边翻白眼。
日期:2016-11-21 09:17:00
木兰看起来早就准备要走了,只是我的到来迟滞了她一会儿。她很服从地站起来,我就和她一道走出去,“为什么这老大姐急着催我们走?”
“一会儿那个大师要在前面破庙里搞什么传法会。可能周老师觉得我们两个人都不适合去听吧。”她一边说话一边不住地撩头发,把脸朝向我这边。她是想跟我说话,可能想从我这里了解点什么。
“这倒很有趣。听谢医生说,你见到那个大师,就好像出了什么状况?”
“是,”她有点懊丧,“那个大师好像有些功力。我听他讲课,就好像想起一些没有过的事儿。”
“没有过的事儿?”
“又好像是有过。反正后来是周老师给我调理了一下,我才恢复。”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他对我做过什么?”
“对你做什么?我不知道他到底是谁,反正周老师说他也信城隍,有点法术。”
我提议,她可以坐我的车回城里。顺便,我有个几个朋友的朋友想做整形,希望能找她咨询。这个话题戳中了她的兴奋点,她神色一转,就开始了很长篇的陈述,各种专业性的推荐以及性价比。看效果看效果。看这里看这里。她整个人就成了商场外的活动展示平台,其中每个部分都分解为一大串华丽的广告说辞。我很不忍心把她从神采飞扬的状态中拽回来。直到上了车,坐了一会儿,她才随口说:“可以上路了。”
“你住在哪里?”我问。
……
她的人生活力悬崖勒马般地停滞了,现实的某种境遇又摆在了她面前。我觉得这种境遇导致了她大脑的死机。
日期:2016-11-21 09:48:00
我耐心地坐着,等待她的恢复。一边想着“幽人”这个概念。苏轼还有句子说“幽人行未已,草露湿芒屦”。《子不语》中讲述前朝翰林钱吉士亡魂成了神(也可以说成了鬼),能助人功名,题写文章,遇到题跋落款,不书姓名,但书“蔼蔼幽人”四字。
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这么想着,也是为了等待我的猫从沉睡中苏醒。它的鼓噪,会让我变得富于攻击性。
过了一会儿木兰神思恍惚地看着我,喃喃地说:“问这个干嘛?”那种没有主见的人爱问的问题,就像一个刚刚苏醒的病人问主治医生为什么要打那种针?
“不送你回去吗?”
“我知道什么时候该回去。我能回去。到时候就能。”她像是在跟自己说话,努力地理清自己的脑子,但是脑子又明显不够用了。
我没吭声,手搁在方向盘上,就看着前方。过了一会儿,她问我:“你好像跟我说起我的什么事儿,你为什么那么说呢?”
“说起你有个老公的事儿?”
“嗯。”
“你想知道答案?”
她看着我,我也盯着她看。她居然脸红了一下。随后,她哼了一声:“你这人有些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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