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仔细对了一遍空床和小岗的犯人,确实是少了个人,说来也巧,就是我负责的这个班。
这个犯人叫刘东西,名字很搞笑,人长得平常,但是表情很有喜感,脸上的五官好像随时都能跳出来跟你白话一样。家里世代挖矿为生,到他这一辈出息了,学会盗墓了,不知道从哪里跟个小团伙混在一起,大前年在山东临沂盗一个汉墓的时候被抓了。因为还没入行,就是个放风的,判的也少,平时表现又好,这个季度就要释放了,就这么个犯人,不要说我们干监狱的,就是完全不懂的外行人也能琢磨明白,他不可能跑啊。
就这么个不可能跑的人,却偏偏跑了。
我调回调监控,画面上,值班的犯人刚过去,这小子就爬起床,穿上衣服在床底下摸出个小包,打开窗户爬了出去。看看时间正是十二点多的时候。
打开窗户爬了出去?
我立马一脑门子汗,监舍的窗户都是新换的铝塑推拉窗,窗户外面安装了手指粗的铁枝。为了防止被暴力破坏,每隔二十多厘米左右还交叉加固,可谓牢不可破。这个家伙没做什么大的动作就这么爬了出去?这也太不真实了!
我看的这个摄像头斜对着窗户,能够清楚地看到他后退着挤过栏杆,之后没有任何停顿,就流畅的朝下移动消失在窗台上了,感觉就像某种手脚有吸盘的动物顺着墙壁满足的离开自己刚刚捕食过的现场一样。
将他爬出去的一段反复重放,我看着完好无损的栏杆和他在寝室昏暗的夜间灯下模糊不清的脸,心中产生了一种极为诡异的感觉。刘东西虽说不是多么高大,也得有一米七多,一百三十多斤,这么一个成年人一点都不费劲的要钻过顶多也就是十多厘米宽二十多厘米长的空间。这他娘的不科学啊,简直就是胡扯啊。
我稳了稳神,盯着监控录像,努力找出合理的解释。
以前有个犯人是个老江湖,一辈子坑蒙拐骗混过来的,各种江湖门槛手段门清。他告诉我,江湖里面各种把戏层出不穷,看似神出鬼没,但玩的无非就是“匪夷所思”四个字,用各种手段震慑住人的心神,自然使人言听计从。应对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把不合理当做合理,稳住心神仔细看认真听,自有破绽。
监控录像继续放下去,透过窗户我看见广场上有人跑过。我赶紧放大视频,倒回去慢慢看,隐隐约约看到有个人影弓着腰快速穿过广场,跑到雕像旁边,溜出了监控范围。
看到这里,我心中大定,一种恼怒的情绪却冲上头顶来,这个刘东西肯定是钻坑里去了!
从那个坑开始挖这个小子就有些心神不定的,甚至还主动要求去帮忙。我还说他是盗墓瘾犯了,把他骂了一顿,搞半天竟然是弄这套把戏,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他。
看到这里,我觉得浑身上下一阵放松,发现已经出了一身的汗。看来人就是这样,在大难临头的时候,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令人惶恐不安,浑不知身在何处。一旦事情出现转机,便失去了认知能力,一些刚才还觉得诡异莫名的事情便变成了小把戏,脑袋发热,妄自尊大起来。
此时的我就处在这么个状态,自我感觉去把他抓回来易如反掌,这个事也能顺利的瞒过去。便没有按照应急预案处理,甚至都没有叫醒睡觉的陪班同事,换下皮鞋带上单警装备就开门下了楼。
绕过监舍楼,我沿着广场边缘朝雕塑那边走,半夜里温度降下来了,凉风一吹我也清楚了不少,心里不由自主的就琢磨这个事,越想越觉得有些奇怪。
快释放的人了,想跑是不可能的,而且那个坑也绝不可能通向外面。
难道说坑里有他想要的东西?
也不可能啊!那个坑我天天看,真就是四四方方一个土坑。出于挖坑人的恶趣味,坑壁上还挖出了台阶,搞得跟考古发掘现场似的,此外除了简单几层颜色深浅不同的土层,和坑底下露出来的一点点石头外没有半点新鲜的东西。
难道是关的太久了,怀念过去盗墓的日子脑子出了毛病?
也不像啊!虽然今晚上爬出窗户的那德行真不像个正常人,但这家伙平时看着还挺正常的啊……
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寒战,回想起监控镜头里他诡异的样子,心里突然有点害怕起来。
由不得害怕,我已经走到雕像旁边,迎面探照灯惨白的光把我的影子投到身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新鲜泥土的淡淡腥气。周围安静得怕人,只有一点点铁器的刮擦声从那个大坑里传出来。
看来刘东西是在坑里了,我放轻了脚步,慢慢靠在雕像上听着着那渗人的声音,心里考虑接下来怎么办。
要想不出一点动静把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弄回去可不是个容易的活,硬来恐怕会喊叫起来惊动别人,我工作可就不保了。潜过去弄晕了拖回来……搞什么又不是拍电影!
看来这事情只能和平解决了,先看他在干什么,只要不是精神病,就跟他好好谈谈。我觉得平时我对这些犯人还不错,刘东西也快释放了,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必要把这个事情搞大了。
我悄悄绕到雕像另一边,一只手使劲扒着雕像的底座,伸着头朝坑里看。上半截有四五米的地方被探照灯照的非常明亮,台阶的影子像琴键一样排列着淹没在底层的一团黑暗中。我努力分辨着,黑暗中隐约一片深浅相间的条纹在晃来晃去,铁器的刮擦声更清晰了,毫无疑问,这就是穿着囚衣的刘东西。
他的位置在坑底的西北角,头对着坑壁蹲在那里,黑影里看不清楚,依稀看见背影在那里一晃一晃的,节奏和那声音还很吻合,貌似是在挖着什么。
我缩回头,背靠雕像坐下,心里琢磨着,看来这盗墓贼是在挖东西。
但是什么东西让这小子这么惦记着?难道说我们监狱底下还会有什么文物不成?
一想到这里心里就挺激动,弄不好这回坏事变好事,发现文物上报怎么也能立个二等功吧?
但是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文物?
我们监狱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建的,建监狱之前这个地方就出产白钨矿。不过那都是当地山民自己弄点卖钱,不成规模,只有在我们监狱成立之后才开始半保密的成规模开采。
除了我们单位,这里方圆二三十里地没有人,就一个叫夏庄的小村子,也是不知那年那月就被废弃了,只留下个空村在山半截上,粗拙的石头房子也算是别有趣味,最近驴友横行天下,这个荒村也招来不少寻刺激的驴友。
就这么个破地方,方圆几百里历史上都没有繁荣过,能有什么好文物?难道有什么先秦遗迹在这里?不可能啊,我虽然对文物这个行当了解不是很深,但电视看多了也明白一些粗浅的道理。文物这东西,不是越老越值钱,没有好的材质和工艺顶多就是个考古价值,至于商周青铜器什么的就属于神器了,抓住就是死刑,盗墓贼求财也惜命,对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感兴趣。
我蹲这里想三相四,突然发现身边特别安静,心跳的声音如同打雷,刘东西挖掘的声音消失了,连初秋夜晚幽幽的虫鸣也消失了,周围的安静有如实质的侵蚀着我,让我觉得周围这熟悉的环境突然变得有些可怕,我怯怯的朝坑边挪了一步,伸头朝下一看,心头一紧,刘东西的背影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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