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监区发生了打架事件,两个肇事者都被关了禁闭,其中一个是杀人犯,她受过刺激,精神上有疾病,常在监室里闹事,大家都只能忍耐她,这次她把脏水倒在大家的饭碗里的行为实在让人忍耐不住,一个同犯动手教训了她,为此都被关进了禁闭间,那名暴力犯不但不服从警官的教训,还破口大骂警官,警官动用了电警棍,她也为此绝食,绝食四天后警官让我去禁闭间做她的工作,我被锁进了禁闭间。早闻知她的暴力,我很害怕,也怕不能完成警官交给我的任务。当看见她嘴的四周都是被电警棍烧焦的痕迹时我很惊诧,毕竟她是一个精神病患者,警官怎么能对一个病人下这种狠手呀,我的心里不再有害怕,倒是同情心油然升起,我走上前安慰她,并用我的真诚感化她,经过半天的时间,她竟然在我面前流了眼泪,并开口向我这个陌生人倾诉起来了,经过我的劝导,她同意我不再绝食了,我非常感激她对我的配合,也非常开心能顺利完成警官交给我的任务,我让人通知了警官,我被放出了禁闭间回到了工场间,可不一会,我看见警官从工场间带了几名身强力壮的犯人又到禁闭间去了,我慌忙跟了出来,原来那个暴力犯又改变主意了,仍不肯进食,警官又拿出了电警棍要实施暴力,我大胆的上前阻止了警官,恳求警官给我时间,让我再劝导她,我拉住那个犯人,苦心劝导,并亲手给她喂食,开始她很坚决的拒绝,我耐着性子开导她,我多害怕她又要遭到摧残,我不忍心看到同犯们在本已经很痛苦的囚禁生活里再增加更深一层的痛苦,我的焦虑我的哀求终于让她软化了,她张开了嘴,吞下了我喂给她的饭食,她开始吃了。警官看到她进食了就走了,我如释重负的也走出了禁闭间。暴力犯并不可怕,她们的心也是肉长的,只有在暴力和压迫之下她们才会产生暴力,她们不怕暴力,她们会以暴制暴,但她们怕温暖,也需要温暖,她们的坚硬会被温暖所融化。监区里有一位杀人犯,曾有一场婚外恋,老公知道后原谅了她,她觉得对不起老公,决心结束那场婚外恋,可是对方一再纠缠,为此她与老公同谋杀害了他,事后她老公一个人承担了罪名,在临枪毙之前,那个女人勇敢的投案自首,虽然她被判了死缓,但她保住了老公的命。我非常敬佩这个女人的勇气,不是她杀人的勇气,而是她勇于担当责任的勇气。
我们顺利的走出了非典时期。所有的一切都恢复正常了。我被突然的调换了一个小组,并兼职了这个小组的学习组长。又离开了才熟悉的小组,心里很不是滋味,好在新小组里一名中队生产统计员过去在工作时打过几次交道,还算认识,她叫钝钝,她的手工活很好,她的编织曾在全市监狱习美比赛中荣获一等奖,她很文静,也很有自己的思想,个性很强,我与她走近了,慢慢的我们成了好朋友。在监狱,大家的情感都是受到很大的压抑,但每个人都有情感,都需要情感上的寄托,当遇到一个知性情的人时就会产生互相的信任和依赖,我把我与老公的通信都给她看了,每一封厚厚的信她都很认真的看了,她也给我看了别人写给她的信,是一个女人写给她的情书。我是第一次看女人写给女人的情书,那个女人的文笔非常好,她叫锐锐,原来也在这个小组服刑,在我调下来时她早已经出狱。她们在相处的时候产生了朦胧的感情,她把钝钝幻想成了“他”,她们遭遇到很多事件,还经受过两次分离,她是如此的痴情于钝钝,从信上能看到钝钝从排斥到慢慢接受的转化过程,还能看到当锐锐因为一桩事件遭到打击时钝钝是如此坚定不计后果的站在她一边和她共患难的真实经过,一封封情意绵绵的信,像是一个缠绵哀婉的爱情故事,我被深深吸引深深感动。原来女人之间也会有这么美好的爱情,真正的感情不在乎性别,只在乎美好。我非常羡慕钝钝,竟然有个女人曾那么的爱她,同时也非常感激她,因为她对我的信任。此后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我们的接近引来了好多流言蜚语,全中队的人都盲目的认为她是同性恋,而我这个劳积会成员竟然会和同性恋打得火热,是否我也有同性恋倾向?我们一下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话题。人正不怕影子歪,我依然象往常一样与她走得很近,一起走在出工收工的路上,一起做活,一起互相帮助。警官也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她把我们两的劳动位置分开了,我们说话的机会少了,钝钝备了一本本子,把话写在本子上,在出工的路上偷偷的传递,每当打开本子心里就会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感受被人关心被人惦记的快乐。
监狱正在创办文明监狱,随时都需要迎接检查,我接到大队警官的指令,帮警官修改各类台账,我每天忙得不停,根本来不及帮小组赶劳役,劳动组长对我很有意见,可我无能为力。一天接到通知,马上有人来参观,我正忙得分不开身,为了迎接即将来到的检查,我就让钝钝帮我做一些紧急的事,我报告了警官,通过中队长的同意后才让她来帮我。劳动组长觉得我不能干活还拖小组的人不干更是生气,她以劳役很忙为由不让钝钝帮我,钝钝不理,依然认真的做着我托她办的事,劳动组长恼羞成怒,去中队长那儿告状,中队长非但没帮她还认为她不知轻重责备了她,在晚上回监室后,劳动组长来到我监室找我争吵,我耐着性子劝其回去了,不久听到她与同一监室的钝钝争吵了起来,钝钝在责怪组长刁难我,并为我据理力争,因监房的门已经关闭,我没办法劝阻。第二天一早劳动组长就向小组的主管警官告状。在主管警官的眼里生产是第一位,我们那时的劳动效益都是与她们的奖金挂钩的,劳动组长又是她一手提拔的,她当然要护着她,于是这警官在下午小组讲评时当着全小组人的面把钝钝大骂了一通,言辞非常激烈。根本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或许在她的眼里我们这些犯人是没有自尊的,她痛快的骂完后自己就下班回家了,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劳动位置,而钝钝却傻傻的站在原来的位置上,呆住了。我知道她的自尊遭到严重的伤害,我上前拉了拉她,她象从梦中惊醒,喃喃的说:“怎么会这样”?是我连累了她,是我让她帮忙使得她得罪了劳动组长,是我让她受到这么大的羞辱和伤害,我心里非常难过,也非常内疚,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只好先劝她回到劳役的位置,看她坐下了后我才回到自己劳役的位置,正在思索着前前后后发生的事时,坐在我身边的同犯对我说钝吨被罚站在工场间的门口,我一抬头果然看见钝钝站在工场间门口,我上前问她为什么,她说没关系,并对我笑了一下,可我分明看到她那大大的眼睛里噙着泪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忙去找警官,告诉警官因为钝钝刚遭到主管警官的斥骂情绪不太好,希望警官原谅她,警官让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我才放下了心,可又一想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警官要罚她呀?正疑惑着一个同犯来对我说钝钝怎么那么傻,为什么要去打劳动组长呀。我一下子惊呆了,她怎么可以打人了?在监狱打人是一起重大违纪事件,是要被严惩的,她今年正在争取,那她的减刑不是泡汤了吗?明天警官上班还不知要怎样处罚她了,她不是将要受到更大羞辱更大伤害了嘛。
我心惊胆颤的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第二天一早我就在办公室门口等候警官上班,希望能求得警官对她的宽恕,可我们的主管警官对钝钝本来就不顺眼,得知她打了劳动组长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非但没有一丝宽容,还责怪大队部没当场把钝钝关进禁闭间。好在钝钝的为人和她日常的表现还是得到很多警官的认可的,对她这次的冲动给予了很大的宽容,但再怎么宽容,打人是一定要扣严重分的。在等待处罚结果时我一直惶恐不安,而她却象是豁出去了,一点都不担忧,并在我们的通话本子上一再劝慰我,让我别为她担心,让我暂时远离她,怕给我带来麻烦,她要一个人承担,此后她不再在收出工的路上等我,我不能走近她,不能亲口安慰她,只好在监区的广播室里放着只属于我们两的那首姜育恒的歌,《有空来坐坐》,过去每当我放这首歌时,她就会到活动室来看我,现在我只有一遍遍重复播放那首歌,让她一次次感觉到我对她的思念,感觉到我对她的牵挂。 可现在放时,她不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知道她怕牵连我在远离我,我只能在我们的来往本子上写道:还记得出收工时必经过的那扇小门吗,每次经过时你总是礼节的让我先走,现在我想拉着你的手,与你一起并肩走过那扇小门。第二天她在我监室的门口停下了,我高兴的上前,无视众人的眼光,拉起她的手,与她并肩挤过了那扇小门。我想与她一起跨过那道关。
处罚下来了,她被扣去严重分并被撤去统计员的职务,我也得到扣除一分的处理。她的减刑落空了,我深深陷入自责之中,这天,警官来找我了,她就是我进入中期改造时第一个主管警官,也是她提拔我让我有了今天这个成绩,我把她视为我命中的贵人,我是不会欺骗她的,警官问我与钝钝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回答是要好的朋友关系,警官劝导我,毕竟我是一个劳积会成员,今年还在争取,一定要注意影响,并要我亲口答应她远离钝钝。我是不能拒绝这位有恩于我的警官对我的要求的,她全是为了我好,我的私心也作祟了,我想到自己还有那么漫长的刑期,我还要减刑,还要早日回家,我是不能抵抗的,虽有百般的无奈,但我还是点头了。在收工的路上,我看到钝钝兴冲冲的向我赶来,警官在一旁盯视着我们,我感到很沉很沉的压力,我不得不低下头,装作没看见她先走了,她愣了愣,也就明白了,独自一个人沉重的走了,我心里象刀搅一样难受,我知道此时她是多么需要我的安慰,需要我的支撑,可我却躲开她了,我是多么自私多么无情呀。残酷的环境逼得我变得那么自私自利,那么无情无义,以至让我在多年以后一直不能原谅自己,一直在为自己当时的行为忏悔,让我这一辈子都对她心存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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