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技术员——一个关于死人的复仇故事》
第46节

作者: 超验幻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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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7-03-02 10:45:00
  八 具物医生
  时光慢慢流逝,石头城的秋风越来越寒冷,山野里的枫叶也快要落光了,仿佛冬天即将到来。具物医生仰躺在骷髅崖上的木屋顶上,后脑勺枕着胳膊,望着远处平缓起伏的洼地,微微闭上眼睛。当山野里清冽的风融进夕阳淡黄色的余光里洒在他额头上时,一种冷冷暖暖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想要摘掉脸上的黑布,但他终究没有摘下来,即便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他只身来到无影山上,是想到找到吴明的尸体,但他所看见的只是一尊残缺不全的骷髅架——他或许已经死了,并且躯体被野狼吃空,但谁又知道他到底去哪里了呢……

  快要接近傍晚的时候,他看见一头巨大的怪物缓缓爬上了骷髅崖,正爬向他。他望着不断逼近的怪物,一点也不惊讶,也无所谓恐惧。那天,当他用具物视角介入到陈飘雪的存在状态中,试图给她治病时,他无意中在她心灵深处看见了这头怪物的意象,从那天以后,这头怪物便会在无意间显现于他日常的生活情景中。很显然,那个女人将她内心深处的恐惧原型传染给了他,这或许就是他作为一个具物医生所经常面临的风险。当一个具物医生试图介入别人的意识深处,治疗别人内心深处的恐惧与苦难时,没有谁会预料到他会遇到多么奇怪、多么令人恐惧的形象。

  眼下这头怪物是那样顽固,他很难将它从他日常生活中彻底清除掉。它时常会从他投射到地面的阴影中、或者映入溪水的倒影中、古老的镜子中显现出来,一句话也不说。有时候,在一个不经意的转身中或者眨眼中,他就会看见这个怪物的形象。在最开始,他似乎对它有所畏惧,但后来,他才发现它只是别人内心深处的恐惧原型,与自己毫无关系,更不可能对自己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一般而言,恐惧原型只会攻击本体,而不会攻击本体之外的其他人,并且,除了具物医生之外,普通人是很难窥见别人内心深处的恐惧原型的。

  陈飘雪内心深处的恐惧原型传递到了他的精神世界里,给他造成了一些困扰。他曾尝试从他日常生活中彻底清除掉这头面目狰狞的恐惧原型,但却是那样的困难。有时,出于好奇,他甚至想利用具物视角介入到它的存在状态中,但他发现它的存在是空洞的,一片黑暗。也或许,以他目前的修为,他根本不可能介入到精神性对象的存在状态中。
  眼下,这头怪物已经爬上了骷髅崖,夕阳的余光正静默地照射在它鲜红色的后背上。它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也从未与重生交流过,并且,当它逼近时,周围的声音也消失了,陷入了一片死寂和荒芜的状态。蒙面医生从木屋上坐了起来,这会儿,微风的声音以及落叶的沙沙声都消失了,周围渐渐趋于一种凝滞的状态。他看见这头强壮的怪物正望着自己,用充满生气和杀意的眼光,但就在这一刻,一只乌鸦从松林里飞了出来,发出了凄厉的叫声,打破这种凝滞的寂静状态。

  当怪物听见叫声之后,它的目光竟然转向了乌鸦。乌鸦飞上了骷髅崖,在怪物头顶盘旋,接着便又向无影山对面的洼地里飞去。怪物掉过头,用充满生气和杀意的目光望着远飞的乌鸦,接着便缓缓爬下骷髅崖,追随着乌鸦的踪迹。当怪物离开之后,时间过了很久,蒙面医生才从那只远飞的乌鸦的存在状态中挣脱了出来,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并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看上去似乎无比疲惫。此刻,他回忆起,当他刚才利用具物视角介入乌鸦的具身视角中,并将怪物引向荒野时,它清晰地看见那怪物额头上有红色的斑纹,而那似乎是食人族的标志。他很奇怪自己以前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这一点,那仿佛是因为他从没有面对面仔细留意过这头怪物。

  自从无眼和尚死了之后,陈飘雪感觉自己的身体虚弱了很多。大部分时间,她内心里都充满了愧疚和负罪。她总觉得这个男人的死与自己有很密切的联系。与此同时,她对那个怪物的感知也越来越真切,越来越频繁,但现在,她似乎由于过于绝望,已渐渐对它趋于麻木。秋日的阳光越来越黯淡,在她精神稍微好一点的时候,她会一个人在城堡的树林里转悠。她觉得这个城堡愈发冷清和荒凉。她甚至想,如果自己当初能够与杨凯辉有一个孩子,也许现在这个城堡会稍微热闹一点,但转念间,她又觉得这种想法过于自私和残忍。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在精神上早就夭折了。当她在枫树林里散步时,偶尔,她会碰见那个蒙面医生,那时,他往往正懒洋洋地躺在一根枫树枝上,微闭着眼睛,迷离地望着深邃的天空。他的身形让她感觉很亲切,但他很少主动与她说话,甚至即便她向他打招呼,他也经常不理她。

  她不知道这个医生为什么会蒙住面孔,也不知道他与无眼和尚有何关系,更不知道他栖息在城堡里的真正目的,但无论如何,他都让她感到亲切。她总觉得自己在很多年前就已见过这个人,如同她的亲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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