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猎手》
第56节

作者: 蒋聊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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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7-04-14 14:22:00
  甲骨文中就记载了焚巫尫祈雨的仪式。
  被焚的不是平民或奴隶,下等级民众没有资格作这种祭祀的人牲。
  这种特殊的荣耀,为何不被大巫师所承领?潜伏者不能设想这一情节的合理性。
  不管怎么说,已经另外安排了两名女巫,她们将在乐舞中被焚烧。生命总以最极致的形式表达生存的愿望。
  日期:2017-04-14 14:32:00
  苍茫有如音乐般的荒野,被曾经的暴雨冲得沟渠纵横的地面没有像样的道路,到处是枯黄的野草。上天威压着大地,并漠视那些自以为行走在神意中的人类。人的精神就在这酷烈的环境里生长或祈求生长。
  这是多么好的土地,被称为“壤”的土地。
  说文曰:“壤,软土也。”不板结,不燥不腻的松软细土,细沙与黏土的含量接近,利于保水保肥,能满足最贪婪的植物。
  这样的土地养活了这些质朴而粗暴的部落,滋生了最质朴最粗犷的文明,却频频面临干旱的威胁。文明总是在各种苦难中前进。
  日期:2017-04-14 14:38:00
  一条已近干涸的河流横亘于前,弯曲的河道里,只有几个互不相连的浅水塘,像这满目疮痍的大地上一两块化脓的疮疤。
  他们驰骋而下时,看见几只犀牛趴在粘稠的泥浆里,一个劲地转动小小的耳朵。

  苍蝇像一团一团的黑云,升起散开又降落聚拢。
  死亡与求生的讯息同时弥散在天地之间。
  日期:2017-04-14 14:48:00
  踏上河坎,继续前行。已经分不清白天与黑夜了,也许走了一天一夜,也许不是。时间与情节有时中断,然后又接上。反正潜伏者已接受了这种史诗的节奏。

  那时,他是一名无谓的勇士。他想。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贞人所说的天降黄土,正从远方席卷而来。
  日期:2017-04-14 21:59:00
  《墨子》中记载了纣王时“雨土于薄(亳)”,在亳地下了一场土雨。这就是当年的沙尘暴。

  滚滚黄沙不断吞没天空与大地。座下马匹开始腾跃嘶鸣。两条猎犬狂躁不安地左冲右突,还冲着前方的沙尘狂吠不已。
  潜伏者看得浑身颤栗,忽然体会到了美不可测的境界。亲涉险境,投身那消融一切的沙尘里,把来自于世界的自我交还给世界,就像把简单渺小的思想交给庞然无边的精神。
  日期:2017-04-14 22:08:00
  他像动物那样喷了一下鼻息,对后面的士卒说,占卜的内容完全应验,就要找到大巫师了。
  他们迎头而上。

  当他们充满敬畏地被吞没于那漫天的沙尘中时,嗅到了熏人的腥味。黄色的沙尘开始聚合成一些形状,形式张着大嘴的怪兽,又像是一张人脸。
  那是来自大巫师的邪恶力量。
  日期:2017-04-14 22:25:00
  他的马鞍上挂着一张接近人高的复合弓,那种在战车上用于远射的强弓。他是犬国勇士,训练有素的射手。
  他拉开强弓,照着沙尘里那乌黑的大嘴射出了一支长箭。
  那张嘴呜咽中又发出了啸叫,整张脸随即变了形。黄沙翻滚,湮没无踪。
  但他感觉巫师还隐在黄沙里,随时可能形成另一张大嘴,要将他们吞没。
  日期:2017-04-14 22:39:00
  士卒们被风沙迷住了眼。潜伏者却再度张弓搭箭,大喊:“我要看清你的脸!你到底是谁?”

  喊出这句话,在喊出这句话时,已不再仅仅是潜伏者了。
  作为叙述者的我已经意识到与潜伏者的融合与分离。
  潜伏者存在于周为名的精神世界里,在那里喊出了这句话。可这句话却出自叙述者的意愿。
  我存在于现实的这条街上,正在等着“外国人”现身。我想,潜伏者接受并承认了周为民讲述的历史身份,而叙述者我则对这个身份提出了质疑。
  我是不是陷入得太深了?

  日期:2017-04-17 15:06:00
  我回复到清醒的现实状态,听了好几首Julio Iglesias的歌,才看见“外国人”走出来。
  他走路的姿势很有特点,耸着肩,勾着头,迈着沉着自信的八字步,两条胳膊较大幅度地摆动着。一个经常在酒桌和牌桌上有优异表现的混混,就习惯于这种横行于世的步态。
  我看着他走上了一条小路,就跟上去,超过他,在前面比较僻静的地方停下来。
  路的一侧绵延着一段很长的围墙,另一侧则是宽阔的水沟,水沟那边紧挨着还没完工的楼盘。
  这儿很安静。顺着这条路再往前走好一段,才会到达城隍庙那边的开阔区域。
  日期:2017-04-17 15:11:00
  我靠车站着,看着“外国人”在微雨中一摇一摆地走过来。他那肉乎乎的大鼻子好像用五官科的器械进行过专门扩张,亮着两个夸张的大鼻孔。用这样的鼻孔呼吸,怎么也不会缺氧。他的眼珠子是浅灰色的,有点雾蒙蒙的感觉。这种长相被我们称为外国人。
  我用微笑跟他打招呼。
  “你……在这儿?”他认出我了,努力想我的名字。
  “有个事儿,得找你给个交代。”我摆出拦路虎的姿态。
  “找我?”

  “露露。”
  他很快就换成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流氓样,好像与我分享了一个荤段子。“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日期:2017-04-17 15:22:00
  这是在虚张声势。如果他只是个混混,当然可以毫不在乎这事儿带来的舆论影响,可他现在靠着大师的清高趣味挣钱,多少都得依赖一下某种叫做“名声”的手段。再说,我从来不认为一个人摆出流氓样就能给我造成什么影响。

  “简单说,像露露这样的,她们是有保护人的,”我耐心地给他科了个普,“你欺负了她,想不花钱就霸占她,她就会找保护人出面。”
  “她们的大老板才是保护人,我见过。你是想来插一杠子?”
  “跟大老板没关系。露露不归他管,归我管。”
  日期:2017-04-17 21:12:00
  “老三,”他终于想起了我的名号,“这事儿怎么跟你扯上关系?露露从来没说起过你。”
  “你觉得我怎么会知道你在这儿?”
  “现在露露归我,不是你的,是我的。谁也别想插进来。没你的事儿就走开!”
  “她可不听你的。这不是谁跟她相好的问题,是钱的问题。你要欺侮她也不是不可以,起码你得付钱。如果你不想付钱,就得先考虑到她们背后的男人,问问这个男人是谁,你惹不惹得起。”
  日期:2017-04-17 21:25:00

  “我知道你厉害,我看过你的比赛,”他说,“但是我现在跟着大师傅混,我们的人不少。”
  “我不吃他们那一套。要不你现在就念念咒语,看他们会不会出现。”我走过去,伸手就往他肩膀上一搭。
  “等一下。”他惊慌地举起手,表示要暂停,“我现在也是猎手,我们要动手就用猎手的手段。我们都把神煞放出来,看谁的功力深。”他边说边左右移动,实际上是往后撤退了几步,退到了自认为安全的距离。而对于神煞的攻击范围而言,这个距离还是绰绰有余的。
  日期:2017-04-17 21:48:00
  他换上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有意要缓和一下。
  “原文斗不要武斗?”我也笑了,干脆退两步,靠着自己的车,说,“那好。”

  猎手之间很少用神煞进行较量,除非真的有仇,因为这很容易造成自己的神煞损伤。
  他大概念了几句咒,晃了晃身子,一道模糊的影子就从他身体里飘移出来。往前移动的过程中,影子逐渐清晰,最后显示为一个花脸、胖墩墩的恶煞,跟他本人一样虚张声势。这也是猎手神煞最常规的显示过程。
  这么说他确实已经做了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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