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脚下朱贵开的酒店,林冲来到这里其实暂时是头号主人的身份,就像后来鲁智深在二龙山的身份——二龙山的原寨主邓龙如果配合鲁智深,鲁智深就和他合作,谁第一谁第二是次要的、可以不大计较,如果二人不谐,鲁智深就取而代之。林冲来到的地方其实是官方给林冲划定的地盘,林冲还是有点小激动,“奔入”酒店里“来”,如果那个时候有摄影机,加上之前朔风、瑞雪的文字,就是一个壮美的长镜头。甚至摄影机也无法完成这个长镜头,作者的文字可以带动读者想象出这样一个长镜头。
【到侧首看时,都是座头,拣一处坐下。倚了衮刀,解放包裹,抬了毡笠,把腰刀也挂了。只见一个酒保来问道:“客官打多少酒?”】
到“只见”、“来问道”,又恰是一组摄影机录到的镜头。
【林冲又问道:“有甚么下酒?”酒保道:“有生熟牛肉、肥鹅、嫩鸡。”林冲道:“先切二斤熟牛肉来。”】
卖生牛肉?试探豹子头是不是真野兽?林冲可以点下不吃,林冲也没点。
【林冲吃了三四碗酒,只见店里一个人背叉着手,走出来门前看雪。那人问酒保道:“甚么人吃酒?”林冲看那人时,……只把头来摸着看雪。】
朱贵出现,有一句远远的问话,然后就是动作语言。
人在什么情况下会摸着脑袋?摸了不短的时间?我看是朱贵心里想的是梁山可能要换主人了。朱贵需要想一想自己该怎么站队、怎么表现。说不定,朱贵的心里此时正在翻江倒海也有可能。摸摸自己脑袋的动作,疑似是朱贵在寻思自己吃饭的家伙可别被别人给弄搬家。在柴进的眼里,朱贵在梁山是没有地位的,我们知道后来王伦刁难林冲的时候是朱贵首先替林冲出头……这个朱贵早就在谋划自己的未来。
“背叉着手”是自视有身份的表现。人到了这个时候,是选择站队的关键时刻,一旦选错了,脑袋搬家就难免了,如果选对了,说不定就要上一个台阶了。
我们知道朱贵这个人物在混上头领的名头后一直没有能再上一个台阶,一直是个店家的角色,看官别急,看似一成不变的朱贵,经历也是有波折的。只是应了那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日期:2017-03-13 12:55:14
【林冲叫酒保只顾筛酒。林冲说道:“酒保,你也来吃碗酒。”酒保吃了一碗。】
林冲定定神,毕竟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和酒保沟通一下,增强主人意识。然后再说话。
【林冲道:“我与你些钱,央你觅只船来,渡我过去。”酒保道:“却是没讨处。”林冲寻思道:“这般怎的好?”】
林冲虽然见识广博,江湖上的事还是不在行,和酒保对话直来直去,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下的情况的感觉,他就是希望对方配合他快快完成入伙过程。但是酒保是没有资格做主的,这不是愿意不愿意的问题。此时的关键是朱贵分明注意到了林冲却没有搭理林冲。
【蓦然间想起:“以先在京师做教头,禁军中每日六街三市游玩吃酒,谁想今日被高俅这贼坑陷了我这一场,文了面,直断送到这里。闪得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受此寂寞。”】
这段话中有个穿帮:“直断送到这里”,林冲不是被官府断送到沧州,而是断送到梁山。江湖上的事林冲不在行,原本他对江湖上的事也没兴趣,深感前路寂寥。
【因感伤怀抱,问酒保借笔砚来,乘着一时酒兴,向那白丨粉丨壁上写下八句五言诗。写道:“仗义是林冲,为人最朴忠。江湖驰闻望,慷慨聚英雄。身世悲浮梗,功名类转蓬。他年若得志,威镇泰山东!”】
“仗义是林冲”,林冲是仗义的,至少是想仗义的,所谓出卖朋友鲁智深、出卖妻子都是误读。林冲开始试着融入江湖,用词出现了“仗义”。
“为人最朴忠”,按照三国演义中的观点,林冲多次改换门庭,杀王伦、扶宋江替换晁盖,是个名副其实的“三姓家奴”。作者就是要通过活生生的例子告诉我们,看人不能只看表面,林冲改换门庭看似和吕布有类似之处,其实大有不同,吕布只问利益不问道义,林冲的选择都是出于信念、道义的重新抉择。最后选宋江终于选对了,也只能说是林冲之幸。
“江湖驰闻望”,这句不伦不类,林冲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在江湖中的位置。
“慷慨聚英雄”,这句应该是触动了朱贵,朱贵需要一个好领导。
“身世悲浮梗,功名类转蓬。他年若得志,威镇泰山东!”总的来说林冲的这几句是迎合了官府给他设定的剧本,在这里林冲需要表现一下对任务的负责态度。但是“功名类转蓬”的说法多少表现出林冲对功名的态度——人生需要认真,对功名就不需要那么认真。
【林冲题罢诗,撇下笔,再取酒来。正饮之间,只见那汉子走向前来,把林冲劈腰揪住,】
林冲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再往前走了,总不能走到朱贵面前说我要入伙吧?朱贵看到林冲的诗,里面有对任务的负责表白,也有朱贵期待的英雄气概,朱贵不再难为林冲,上来和林冲搭话。
【说道:“你好大胆!你在沧州做下迷天大罪,却在这里。见今官司出三千贯信赏钱捉你,却是要怎的?”林冲道:“你道我是谁?”那汉道:“你不是林冲!”林冲道:“我自姓张。”那汉笑道:“你莫胡说。见今壁上写下名字,你脸上文着金印,如何耍赖得过。”】
林冲是个爽利人,林冲演戏很直白,演戏就是演戏,就要胡说八道才是真演戏。你朱贵怎么知道我是谁?我姓张,我在墙上写下林冲的名字你也看得见?朱贵给逗乐了,没见过这么傻气的演员。
【林冲道:“你真个要拿我?”那汉笑到:“我却拿你做甚么。你跟我进来,到里面和你说话。”】
水浒传的一大成就是对各色人物的刻画深入骨髓、细致入微、非常可信。演戏的时候,林冲的答话是追求以最简洁的方式转入目标话题——入伙,不加一分修饰。朱贵又乐了,还是别等到林冲自己说出来了。
日期:2017-03-13 12:55:58
【那汉放了手,林冲跟着,到后面一个水亭上,叫酒保点起灯来,和林冲施礼,对面坐下。】
这个水亭就是朱贵最私密的场所了,不会有人来打搅。朱贵把林冲引来这里的目的是要和林冲攀个人交情,从后面林冲的表现看,林冲已经清楚了朱贵的意愿。
【那汉问道:“却才见兄长只顾问梁山泊路头,要寻船去。那里是强人山寨,你待要去做甚么?”林冲道:“实不相瞒,如今官司追捕小人紧急,无安身处,特投这山寨里好汉入伙,因此要去。”那汉道:“虽然如此,必有个人荐兄长来入伙。”林冲道:“沧州横海郡故友举荐将来。”那汉道:“莫非柴进么?”林冲道:“足下何以知之?”那汉道:“柴大官人与山寨中大王头领交厚,常有书信往来。”原来王伦当初不得地之时,与杜迁投奔柴进,多得柴进留在庄子上住了几时;临起身又赍发盘缠银两,因此有恩。林冲听了便拜道:“有眼不识泰山。愿求大名。”那汉慌忙答礼,说道:“小人是王头领手下耳目。小人姓朱名贵,原是沂州沂水县人氏。山寨里教小弟在此间开酒店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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