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对于吴芃之的容貌来说,显然是负面的评价。
吴芃之吃不准的是,这句话是在夸方明的画还是批评呢?
然而那个女人惜字如金,什么都没有再说,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眼睛依然盯着吴芃之。
吴芃之在最初不服气地瞪了女人几眼之后,避开了视线。她觉得气势上早就输了,不服气也不行。
吴芃之用一种古怪僵硬的动作半躺在沙发上,因为她是个任人摆布的模特。吴芃之气馁地避开了视线。
就在女人几乎快要走过她身边的时候,吴芃之忍不住斜着眼睛瞄了那个女人一眼。吴芃之不想让这个女人发现自己偷看她,所以头和身体都僵着没有动,只把眼珠子转了过去。
结果这个可笑的表情硬是被那个女人逮个正着。那个女人的嘴唇微微一动,似笑非笑。
车窗外的雨小了,刚才的水柱慢慢变成了一条条水线。雨刮器已经被吴芃之关掉。窗外的视线完全模糊了。
吴芃之轻轻地叹了口气,“她从来都没有夸过我漂亮呢。”
是的,那个女人从来没有把漂亮这个词用在吴芃之身上。但是用了另外一个词“迷人”。
吴芃之关掉双闪,打开雨刮器,拨了转向灯,车无声地滑进车流。她想回家了,回忆是一个很累人的事。
进了家门,吴芃之脱掉皮鞋,将袜子也脱下,扔在地板上,光着脚走进客厅。
客厅明亮而且宽敞,舒适而且整洁。但是整个客厅墙壁上没有一幅画,是整个房子里都没有一幅画。
吴芃之从冰箱里取出一罐番茄汁,给自己倒了一杯,端着这杯红红的粘稠的饮料坐进沙发,这是她最喜欢的饮料。
吴芃之身体是在休息,但是大脑却兴奋异常,她的回忆停不下来。
房门被推开,有潮湿的冷风吹在吴芃之身上。吴芃之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头转向门厅的入口处。
那个女人湿淋淋地走了进来,身上头发上还在滴水。女人身上背着的大包小包被放在地板上,那些都是相机装备吧。
“你回来了。”方明问候了一声,没有停下画笔。
吴芃之很是意外,她以为女人在阁楼上。她已经默认女人总是在阁楼上的,不是睡觉就是画画。
所以当方明今天要求的动作是吴芃之需要袒露出半个胸脯时,她没有太害怕。反正上面有人,自己只是为艺术献身。而且这是明确要加钱的。
“嗯。”女人简单应了一声,她脱下登山鞋,又脱下了湿透的袜子,扔在地板上,光着脚走进来。
然后她就看见了吴芃之袒胸露乳的景象。她楞了一下,微微皱起眉头。
吴芃之能感受到,这个女人不喜欢这个画面,但是不喜欢的原因她当时不知道。
女人没有说什么,直接往楼上走了,拎着那些沉重的照相设备。吴芃之坚信自己听见了一声很轻的叹息,和头发上的水珠滴落地板的声音。
这是吴芃之第三次去方明家。
第四次去的时候,吴芃之已经不再是方明的模特,她成了那个女人的模特。吴芃之也不再躺在方明画室的沙发上,而是上了阁楼。
甚至,方明根本就不在家了。
方明作画的时候,是非常的心神不定,他根本无法长时间集中于画画,他的电话很多,社交活动很多,订购画的人也很多,他的学生也很多。看起来他有一大帮帮手在另一个工作室里工作。
吴芃之被转给那个女人之后,方明便常常出门去社交。他终于可以海阔天高了。
“需要换衣服吗?”吴芃之拘谨地问。作为一个学生面对一个如此气场的女人,一定有点畏畏缩缩。
“不用。”女人跟方明根本不是一个路子。
“我坐哪儿?”吴芃之环顾四周。阁楼也是一个画室,但是跟方明的完全不一样。房间里到处都是画和画具,说不上干净整洁,但是却也一丝不乱。那种不乱是内在感觉上的不乱。
问题是,吴芃之找不到沙发,床台,甚至椅子凳子。难不成让自己趴地上?一个不画人的画家,确实没有相应的设备。
这个声称自己不画人的画家,为什么忽然又画人了呢?吴芃之暗暗觉得可笑。
女人从栏杆边拖过那把小皮椅。“你叫什么?”
“吴芃之。”
“蓬勃的蓬吗?”
“不,草字头一个凡,平凡的凡。”
“那个字念peng?不认识。”有气场的人就是这样,连不认识一个字,也让人无法嘲笑她。“我叫向瑾。”
日期:2017-08-30 22:02:51
5.
看见吴芃之拘谨地坐在小皮椅上,向瑾冲她摆了一下手,“你随意,只要在画室里就行。”
“你不画吗?”吴芃之很是纳闷。
“你不用管我,能画的时候,我就会画。要喝咖啡吗?”
向瑾走开了,去冲咖啡。
“我不喝。谢谢。”吴芃之那个时候还没有喝咖啡的习惯。
向瑾端着咖啡杯回来的时候,吴芃之在看靠着墙放着的那些画。果然没有人,都是风景。连风景里做背景用的人都没有。
似乎向瑾喜欢雨,很多雨景。
吴芃之不懂画,就这么一幅一幅地挨着看。待她看完最后一幅,回过头来,发现向瑾站在那里,端着咖啡,正在观察她。
向瑾观察事物的时候,喜欢微侧过脸庞,稍稍抬起下巴,微微垂下眼睑,眯起眼睛。
吴芃之想到“睥睨”这个词。
一旦意识到有人盯着你,基本就很难做到自然。吴芃之又手足无措起来。
“你下次可以带着你的书来,目前我还不需要你做什么特别的动作,你做你自己的事情就好。”
向瑾坐在画櫈上,拿起画板,开始作画。手中只有一支铅笔。
吴芃之继续在画室里走动,研究一下画具,翻看一下书架上的书,看看窗外的景观,或者坐在椅子上咬咬手指。她从眼角看到向瑾在画她,但是她努力假装不知道。
随后的日子,是吴芃之极其享受的一段时光。
向瑾画素描,画油画。总之,不断地画吴芃之,画各个局部,画各种神态,画各种动态。
吴芃之看书写作业,有时玩向瑾的笔记本电脑。那个时候笔记本还不普及,吴芃之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好的索尼笔记本,银色的,连上网线,她幸福的忘乎所以。
吴芃之这段时间才发现,向瑾的勤奋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吴芃之本以为向瑾是个养尊处优睡到下午才起床在阁楼上悠闲打发时光的女人。这个想法大错特错。
向瑾画画的时候极其专注,而且持续的时间很长。跟方明是完全不同的状态。画出来的结果也天差地别。
每次吴芃之在的时候画,不在的时候,向瑾还是画。吴芃之下一次来的时候,会看到很多自己的素描。向瑾不拍照,她凭着记忆画。
向瑾也从来不问吴芃之对她的画的评价。后来吴芃之才知道,在那个时候,向瑾根本就还没有正式开始画她。那些只是在熟悉她,只是在练习。
在吴芃之的记忆中,这是一段无声的记忆。
画室里一片寂静。吴芃之闭着眼睛,似乎在等待什么。她有点眩晕,她在等待什么?她觉得渴,于是张开唇。忽然她意识到,她是在等待一个嘴唇的靠近,她在等待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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