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哀叹道：“我即便不叫幻听的毛病折腾死了，也得叫你们给磨叽死了。”

　　妻子用纸巾擦擦眼角，又刻意用舒缓的语气回道：“你要是死了，我肯定也得跟着去。就是可怜了咱的墨墨，才刚上高中，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也不知今后能不能立世成人吧。”
　　这句话，让我心头一震。细想起来，自从患上幻听的毛病，自己的焦躁情绪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儿子。原本那么乐观好动的墨墨，一回到家里就变得沉默寡言。有时，坐在自己的书桌旁，面前摊开一堆课本，脸却朝向窗外，两眼呆直，沉思不语。每当这时，我都会轻轻咳嗽一声，以示提醒。
　　有几次，我强按捺住心中的狂躁，趋前问他：“在想什么呢？”
　　他立马回过神来，努力朝我笑笑，随口回道：“没什么。”说罢，又赶紧低头看课本。
　　这种掩耳盗铃式的呆傻模样，足让我暗自辛酸落泪了。我想，一定是我的邋遢样子引起了他的不安。他不想给我太大压力，又没有太好的办法替我分忧，只能暗自忧虑罢了。
　　就算不为自己，只为妻子和墨墨，我也得去找医生了。
　　我对坚守在宾馆里的老苏说：“我还是去看病吧，不管有用没用的，能让你们安心就好。”
　　老苏立时兴奋地叫道：“肯定管用，保证一看就好。”
　　妻子知道后，立即拨打笔尖的电话，把我的决定告诉了他。
　　没用一个小时，笔尖就颠颠地跑了过来。他把在路上盘算好了的计划端出来，说看病是个好事，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只要及早发现，积极配合治疗，就不算什么大事。他还说，前些天，他去过市医院，找过一个当医生的朋友，询问我的病症，那位朋友说应该到他的心理疾病科就诊，而且越早越好。

　　笔尖的话，让我大感吃惊。我问：“我不过是用脑过度罢了，咋就会得上精神病了呐，你不是在吓我吧。”
　　看我惊讶的样子，笔尖意识到自己一时兴起，忘了眼前毫无心理准备的我。他马上转移话题，说：“没啥的，那哥们无非是为提高住院率增加经济效益，故意说些过头话行骗的。哪就会成精神病了呐，纯粹是扯他妈的淡。无稽之谈，无稽之谈！”
　　日期：2017-04-21 14:2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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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4）
　　墨墨回家后，知道我要去看医生，也显得高兴。吃过晚饭，他去学校上晚自习课，明显轻松了许多，从走路时一窜一蹦的形态来看，积攒了多日的郁闷似乎得到部分释放。夜里回家后，他还难得地叫妈妈给下了两碗面，一碗端给了我，另一碗被他狼吞虎咽地一扫而光。甚至，他还一边哼着《隐形的翅膀》的曲调，一边收拾自己的书桌和床褥。
　　夜里，幻听再次如约而至。这次的幻听程度，比往日来得更强烈一些。
　　先是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从内心深处悠然升起宋歌的声音，就如龙卷风探入地面的风鼻，瞬间便升腾在整个躯体里，充填了每一寸空间。声音幽咽又悠远，盘亘于脑际，婉转不绝，驱之不散。我的身心也似被迫卷入了这场搅动天宇的风暴里，随之提升飘摇起来，不能自已。如此折腾了半个多小时，那声音才漫漶而散。留给我的，则是通身冷汗和空虚无助的心智。
　　我觉得挺渴，刚要翻身下床，瞥见妻子正侧身不安地望着我。她小声问：“又开始了吧，好像比往常重了。”
　　以前出现幻听毛病时，我尽量忍耐着，不想让家人察觉。直到此时，我才知道，每次出现幻听，都没能瞒过妻子的眼睛。看来，我必须得去看病了。这是真病，是最终能折腾死我，还能折腾死家人的大病。
　　去医院的路上，我的心情很沉重，真的担心自己会是精神病人。若是，我的人生奋斗旅程便将走到尽头，我的写作生涯也将至此结束。不能写作，我不知自己还能干些什么，还怎样生存下去。笔尖和妻子也显得较为紧张。他俩都不太爱说话，好像怀揣了一肚子的心事。
　　到了医院，笔尖径直把我领进了心理疾病科，找到他那位医生朋友。那位医生姓董，身高体壮，一脸的慈善相。

　　董大夫笑着招呼我坐下，先是恭维了一些敬仰幸会的话。见我局促不安的样子，他也就不再转弯子绕话题了。他让我详细叙述一遍病情发作时的细节，特别是第一次和最后一次发作的情况。听完，他笑了，说：“周老师，你患上的应该是假性幻听，不用担心，能治好的。”
　　他的话，让我们仨人眼前一亮。妻子急着问道：“什么是假性幻听，是不是很快就能好哦？”
　　日期：2017-04-21 21:2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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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5）
　　董大夫说，幻听分两种，一种是真性幻听，一种是假性幻听。真性幻听，就是听到的声音基本是用耳朵听来的，声音在外界，离自己有一定距离，就好像你站在一旁听我说话一样。再一种是假性幻听，声音不是来自外界，而是在自己脑子或肚子里，通过自己的大脑意识感受到的。从刚才的情况看，患上的应该是假性幻听，状况虽重些，只要积极配合治疗，还是能治好的。

　　妻子还是不放心地追问：“怎么治，需要住院吗，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啥的？”
　　董大夫说：“最好是住院治疗。治这种病，一般都是吃药打针，药物起的主要是镇静作用。治疗期间，有些副作用，人可能一直有迷迷糊糊的感觉，也不会太厉害，放心就是。”
　　我打个冷颤，心立时冷缩成了一团冰块。我坚持说，要是有很强副作用的话，还是不要用这种疗法了。
　　董大夫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他说，还有一种新的治疗方法，就是“醒脑”。先打上针剂，把全身麻丨醉丨，人整个睡着之后，再用电刺激大脑，通过无痛苦的电疗来治愈这种病症。他补充说：“这样，你就不会太纠结，去担心副作用了。心理负担减轻，治愈得也快。”
　　如果说用镇静类药物治疗，除了担心副作用外，我还是能接受的。在治疗中使用电击，则是我万万不能接受的了。我态度决绝地表示，坚决不用电击，只给开些药就行，回家自己吃药，用不着住院治疗。
　　笔尖一直默然无声，他也弄不懂这种疗法到底是好是坏。妻子显然也是左右为难，既想尽快治好我的病，又担心治愈后产生后遗症，最后真会把我弄成个痴痴呆呆的废人了。最后，妻子咬牙跺脚地说，我们先来个保守疗法行不行，就是拿药回家吃，先不搞电击什么的。要是不管用的话，再考虑这个疗法。
　　董大夫说，我们尊重家属的意见，不管什么疗法，都是以治病为主。而且，也都是经过临床验证过的，不会有什么危险。要是你们坚持回家用药的话，也行，不过一定要尊医嘱按时服药，不能中断，也不能加量或减量。不的话，一旦出现了啥后果，我可负不起责任。
　　日期：2017-04-22 08:3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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