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鬼,撞鬼,撞鬼。”李绍嘉连说了几声。
赵卓宾一脸沮丧。在连队的时候,他一直都是团里、师里时常抽调的狙击手,大多情况下都是单独执行任务。不管是平原,还是丘陵、山地、林子,他都去过,从来也没有发生过迷失方向的事。在他那把苏制的“莫辛—纳甘”狙击步枪的枪柄上,就刻了十八个日军校官以上的标记。那是他的光荣战绩。最远的射杀目标,是一个站在1100米的日军中校。这么远的距离,就不仅仅是瞄准的问题,而是方向感的问题,即得根据风力、温度、湿度,来定出子丨弹丨的偏离度是多少,上下偏差是多少。简单点说就是,要打中目标的胸口,就不能瞄准胸口,而要从风向来定,瞄左肩头或右肩头。
他很清楚地记得,当他射出的子丨弹丨划过1100米的空间,钻入那日军中校的胸口的时候,他从瞄准镜里看到那小日本的表情是十分复杂的。最大的表情,就是感到不可思议。因为在方圆两里之内,连一只攻击性的老鼠都没有,怎么突然会飞出一颗子丨弹丨来呢?
按说,这日本中校对狙击手也是熟悉的。也许正因为熟悉,他才那么放心。在他的印象中,中国国军所用的狙击步枪,主要是美制步枪和德国造的K98和G43。K98的射程远,但要精确地射中目标,也是在600米的距离上。G43则是300米。
他哪里会想到,他赵卓宾所用的苏制“莫辛—纳甘”,配备的PE型瞄准镜的焦距就是80毫米,视场5度,分划为1—14。每个分划100米,对应于100—1400米的瞄准距离。所以他所站在的1100距离,完全在赵卓宾的瞄准范围之内。
……
怎么到了这热带雨林,他就没了方向感呢?
这就是赵卓宾感到沮丧的原因。
陈节看着他俩,内心的感觉也是极为复杂的。论经验,他们都要比自己丰富得多。毕竟,赵卓宾是著名的狙击手,李绍嘉也是特务连的人。而他只是工兵连的爆破手,当兵前也是常年与水打交道,几乎与山无缘。即使与山有缘也没有用。他发现,这热带雨林重点在林,而不在山。一进入林子,参天的巨树就遮天蔽日的。每一棵大树,都象一座神秘莫测的小山。还有树下树边的那些小杂树林、藤条、竹草,都是挺迷惑人的障碍物。
他当兵出发前,父亲就对他说了一句话:“欺水莫欺山。”
就一句。
当时他所理解的意思是:不要以己之长,去比人之短。
因为他是水里生水里长的人,对同属水性的人或物,都不必惧怕;但对水之外的东西,就要小心,不可逞强。
所以,到了部队之后,他为人处事一直都很低调,极少张扬。
心里一直这样认为,山是不足惧的,怎么说山也是实的,可触可摸的。只要双脚能走,就能走出山。最多要小心那些悬崖、那些峭壁、那些草丛下的坑洞、那些毒蛇和猛兽。
直到此时,他方明白父亲话里的“山”,亦指实实在在的山。
这山表面平静,却内藏玄奥。
追着郑大厨的时候,感觉就是追,并没有什么异样。现在回想起来,陈节才感到,树林里分明弥漫着一种妖氛。这种妖氛说不清,也道不明。但有一点,他很清楚,跳入眼里的树木藤竹草都似曾相识,都象是一样的。这当就是他们失去方向感的原因。
“怎么办?”李绍嘉忍不住又嚷了。
赵卓宾望着他。
“你不用望我。”李绍嘉对赵卓宾道,“没错,我是特务连的人,出外执行过不少侦察任务。但这鬼雨林,我也是第一回遇到。”
赵卓宾无语。
相比之下,对这地形地貌的掌握程度,他一点也不比李绍嘉差,对他求援有什么用?
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陈节身上。
“他是浪中蛟龙,却未必是山里的猛虎。”李绍嘉速速为陈节解脱。
赵卓宾瞪了他一眼:“我话还没说,你就嚷。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么?真是的。”
“嘿嘿,谁知道呢?”李绍嘉自嘲道。
望着陈节,赵卓宾便道:“以我之见,这雨林妖和水的妖应该有共同点。陈节你是浪中蛟龙,以水喻山,应该对这雨林有所感悟。”
“哈,对啦。”李绍嘉突然开心地道,“既然说到水,我们何不沿着溪水走,让溪水为我们带路?”
“傻。”赵卓宾脱口就道,“如果溪水是流向缅甸的呢?你也去缅甸不成?”
挠挠头,李绍嘉红了脸。
也该红脸。如果沿溪水走就能解决迷路问题,这世间恐怕就没有迷路一说了。
“这样吧,”陈节开口道,“我们还是按最原始的方法,在走过的树身留下标记,只要一回头,就会发现,就不会兜圈子了。”
“行,就这么干。”赵卓宾和李绍嘉都答。
他们便对着南面的方向重新钻入林子,每走一段距离都在树身划下一个十字,作为标记。
走了一个多时辰,他们感觉是翻了一个山头,正往驻地的方向迈进。
他们走得极小心,都没有施展功夫地或跳或跃了,而是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在树身上划下十字还嫌不够,还不时地挥动匕首,削断一些小树小竹,留下明显的标志。
临近傍晚,听到瀑布的哗啦声,他们都高兴得跳了起来,仿佛闻到了郑大厨炒出的肉香似的,脚下顿然生风,禁不住就飘飞了起来,旁边也传来哗啦啦的声响。三人不由得相视一笑:其他组的人也回来了。
第九十六章尴尬的相见
飘出树林,三人却呆了——
瀑布是有的。
瀑布下的溪潭也似曾相识。
却没有他们幸福过一晚的茅屋。
继而嗖嗖飞出来的是万全策、刘农峻和郭超常。
万全策是夹带着“哈哈”的笑声飞出来的。
但哈哈的笑声却在半空就停住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发呆的陈节、李绍嘉和赵卓宾。
脚刚落地,万全策的雷声就炸响:“妖迷,妖迷,我们他妈的被妖迷了?我们明明是往北走的啊,怎么会到了这里?”
赵卓宾苦笑:“我们还不一样,明明是往南走的,却偏到西边来。”
他们两组分属南北。
早上分头走的时候,他们刚好以溪水为界,各奔南北。往回走,南的往北,北的往南,就能回到驻地。
“我们好象也没有走过溪水啊,怎么就走过界了呢?”郭超常不解。
陈节心道,溪水也未必是直线的啊,不用过溪水,也会从南跑到西来的。
问题是现在方位都乱了,该往哪里走?
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显得相当尴尬。
走得也够累的了,大家都一屁股坐到溪边的草地上,让清灵灵的溪水从眼里流淌而过。
心里都郁闷,每个人一时都无声。
“怎么办?大伙快点想办法啊。”最终,还是李绍嘉忍不住道。
“我们没有发言权,我们居然从南跑到西来。”万全策唉声叹气地道。
这时,夜色已渐渐降临。
溪边的草地还显得有点亮光,林子内则已经是一片暗黑。
陈节缓缓地道:“依我之见,既来之,则安之。赶回去是不可能的了,摸黑在林子里走,无疑是瞎撞。”
“嗯,只有这样了。”刘农峻率先同意。
万全策却跳起来:“又要在这里喂蚊子?”
蚊叮之痒,仍在他的脸上未散去。
“蚊子就先别管了,还是先管管我们的肚子。”郭超常摸着肚子,一副饿得不成的样子。
李绍嘉倒乐了:“中午你们没吃东西?”
“吃个屁。原想万兄的虎拳能打来一头西南虎,好让我们美餐一顿的,却连老虎毛都没见到一根。”郭超常一脸难为情地说,“想找野果吃,找来找去,就找到一棵山楂树。山楂挺多,还青里透红。乐得我们心里甜滋滋的,飞上树就摘来吃。嘿,那酸、那涩,一下就将我们酸落地。若说吃了,就吃了一口山楂。”
“呵,我们还不错,美酒加山珍。”李绍嘉得意地道。
“是白日说梦吧你。”郭超常即刻驳道。
“信不信由你。”李绍嘉道,然后将午餐的过程说了。
“郑大厨?你们见到郑大厨了?”万全策感到不可思议。
“是啊,他和陈节还交了手。那胖子的峨嵋佛掌十分了得哩。”李绍嘉带着赞赏的口气道。
刘农峻他们都感到惊奇。
“扑嗵”一声。
不知什么时候,陈节已脱光衣服,跳到溪潭里去捉鱼了。
“他干嘛?不会想不通吧?”万全策脱口道。
“你才想不通,我陈节贤弟会这么差吗?”李绍嘉和陈节结了盟似的。虽说他是广西玉林人,陈节是广东梅县人,相隔千里,但一只“广”字,却让他觉得理所当然的亲近。“他是为我们准备晚餐。”
话音刚落,一条两三斤重的鲤鱼已破水而出,被陈节扔到了岸上。
哇——
众人无不惊呼。
是一条金黄黄的鲤鱼。
都是有经验的军人,见陈节行动了,其他人也行动了起来:找柴的找柴,摘蕉叶的摘蕉叶。
李绍嘉本想按中午一样,如法炮制,摸一些山坑螺就算了。但想想中午的山坑螺吃剩了一半,并不长面子,便改变了主意。他要换换花样。于是,他脱了军靴,挽起裤脚,走到溪里,掀开一块石头。果不出他所料,石下竟伏着一条肥胖胖的水蜈蚣,足有两寸长,拇指大。这水蜈蚣身长百足,有一层硬壳,形似蜈蚣,却无毒,也不会咬人,只是没有蜈蚣长,比蜈蚣胖,故他们玉林人称之为水蜈蚣,也有人称其为假蜈蚣、胖蜈蚣。
它可是水中的珍品,剥开其壳,里面的肉鲜如虾,嫩如蟹,香味独特。
当陈节一口气捉了五六条鲤鱼上来的时候,李绍嘉的裤兜、衣兜,都装满了水蜈蚣。
当他乐滋滋地掏出水蜈蚣时,郭超常“哇”的一声,一跳三丈高。三跳两跳就跳到七八丈外,冲李绍嘉惊惶地道:“你、你怎么连蜈蚣也捉来,想要我的命是不是?”
嘿,是个怕蜈蚣的家伙。
“傻瓜,它们是假蜈蚣。”李绍嘉笑道,故意将几条水蜈蚣放到自己的头上、肩上。水蜈蚣象受了惊吓的淑女似的,一条条在李绍嘉头上、肩上打颤。
“真的?假的?”郭超常远远地望着,仍不敢相信。
“骗你是蜈蚣的孙子。”李绍嘉道。
其他人都好奇地围过来看,有的还拿起来看。
郭超常这才半信半疑地走过来,看到水蜈蚣确实胖得可爱,根本就没半点攻击性,这才放下心来。
开餐的时候,郭超常仍然不敢掂水蜈蚣,直到李绍嘉一再劝他试试,看别人也吃得欢,他才大着胆子吃了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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