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7-08-01 10:35:15
第十四章、虎碑
曾陵遇到害怕的事虽然心里会怵,但她的脾气是个执拗的,骨子里又有天生的几分侠气,小时候父亲给她说的故事里,便常有荆轲或干将莫邪那样的事迹,让她觉得人就应该为知己、为恩人去坚持一些对的立场。
再次面对五妹也是一样,看着她生生在自己面前露出似虎非人的模样,即便怕得小腿打颤,但倒吸一口气,内心却不像上一次那样动摇了。不仅因为龙潭村的谭阿婆跟她禹门坊曾家有渊源,还有大家对她的礼遇,都不是骗人的。现在上山的村民们要遇到危险的,女伥五妹还妆成七妹的模样来诱骗自己,被拆穿就露出凶相,简直是居心太坏—
“我不跟你走!”她用力甩开五妹,后退几步被草茎绊倒,踉跄跌坐在地。
然而与此同时,传来火光的方向,天色更红旺,还有“锵锵锵”的铜钹声震天响,七妹听到声音似乎更急,过来伸手抓住曾陵衣领,女子的五官上翻出两只煞白的眼珠,对着曾陵发出一声威慑的大吼:“跟我走!”她的手就像兽爪一样支出锋利的趾尖,有几根直戳到曾陵下颌。
她感到刺痛,也本能怕被刺穿喉咙,没敢再反抗,看着五妹的脸凑得极近,忿恨地开口道:“我不跟你走!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然而下一刻,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两人近在咫尺地正面对视,五妹突然像被什么正面袭击到,痛苦地“啊”一声捂脸松开曾陵,向后弹开足有一丈远。
曾陵很惊讶,一手撑着身子一手摸住自己脖子:“怎…么?”
五妹蜷在那,把脸像猫一样的姿态藏入手臂底下,“呼哧呼哧”喘了几口大气,才用怨毒的语气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曾陵不可思议地抬手摸摸自己左眼,即便是在这暮色阴暗中,但方才在一瞬间,她却似乎看清了五妹本体模样。
跟第一次初见的模样差不多,是个瘦小的十岁左右姑娘,但在她实形的体内,还重叠着数个额头被褐色血迹画上一个王字的五妹,她们像不同深浅的影子,但又有同样清晰的面目。各具不同的鲜活神情:有的愤怒、有的痛苦、有的悲戚…甚至还有天真懵懂的,曾陵怔愣了一下,直觉告诉她刚才看穿的是女伥五妹内在的魂魄,最特异的还有,在所有五妹的头顶上,都连着一束淡淡的荧光,那光像从天而降的绸带,一头牢牢连在五妹的头顶,另一头则飘向火光冲天的远方。
“你…”曾陵也不知自己哪来的想法,忽然主动靠近过去:“五妹…你这是…”她伸手,试探着想去触碰五妹挡脸的胳膊,看看她前额,没想到五妹像被针扎到一样,猛地用力甩开她,整个人更蜷缩入深草暗影里,尖利地叫:“你别过来…啊!不…你、你不许看着我!”
最后一句,五妹几乎是用崩溃的嘶吼冲曾陵喊,曾陵愣了愣,此刻她是更看清到,在面前数个重叠的五妹中,有一个藏在最后的五妹,正哭得满面泪痕,她一时说不出感觉,魔怔似的,只对那流泪五妹说:“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哭?”
哭泣的五妹似乎也特别胆小,但听到她的询问,就抬起泪珠斑驳的小脸,怯生生地对她回应道:“你是谁?去救救我娘…不管你是谁,能不能去救救我娘?她很可怜的…”
曾陵有点恍然了:“你来找我,是想叫我去救你娘?听说她今早跟你爹一起走失了?”
没想到听见“你爹”两个字,所有的五妹都蓦然一震,像受到极大的刺激,黑黄兽毛的脸上顿时纠结出不属于人类的褶皱怒容,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呼噜呼噜”转着怒意,随即“吼—”地抬头朝曾陵发出一声兽类的嘶吼,就地一骨碌与曾陵拉开更大的距离,手脚并用以兽猫的姿态站立起来,裸露的胳膊、手背的皮肤上,再迅速长出实质的黑黄兽毛,躯体也朝曾陵弓起脊背,做出龇牙低啸的防御姿态。
“姥姥说得没错!你有龙眼…上次就该把你捉上山吃掉!”五妹暴怒了。
曾陵到底还是不懂的:“什么…龙眼?”
她瘫坐在那,骇异莫名地与五妹对视片刻,但五妹忽然好似又听见什么,回头望向那片冲天红光,明显愈发焦躁,“咯嘣咯嘣”地咬几声牙,又恨恨地瞥了曾陵一眼,眼神中明显在度量什么,很快她又转向红光,像做出了抉择,再不看曾陵,掉头纵身一跃蹿入了草帐深处。
日期:2017-08-01 10:56:54
“诶?”曾陵没想到五妹忽然就这么跑了,直到远方“锵锵锵”的铜锣敲打声再次清晰刺入耳朵,她才醒悟到五妹真的已经扔下自己,赶紧站起身,此刻天色全黑下来,红光的方向却隐约热闹非凡,不知村民们大规模的搜山进行到如何,而哭脸五妹方才突然走掉,莫非是赶去救她娘了?
曾陵揉揉肩膀和脖颈、肋骨,确定身上没什么受伤,而且之前的旧患也出乎意料地一点都不疼。她再环顾四周,暮色浓重,但奇怪的是自己还能把景致看得清清楚楚的。往回摸索去,没一会就回到先前的山道上,但这确实不是龙五他们上山的那条路,想起五妹刚才说的,山也有阴阳界,再看看天上升起的月亮,正不好判断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时,从山道上倏忽就迎面而来一股怪风—
这风说怪,是因为在曾陵眼中,它在半空飞流如柱并自带诡异的火红色,扑到跟前时,曾陵本能以为是山火,吓得一把抱头捂脸,但红风触身而过却不热不燥,她才重新仰起脸去看,那个方向肯定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她心里怵得慌,但脚下还是不由自主就迈开快步往山道上走去。
大约百步高的距离,山道也越发杂乱荒芜,看来村民平日也鲜少踏足这里。
一些突出泥土的嶙峋石头和高矮不一的灌木,愈发阻碍行进的速度。但上到一处坡顶,再往前过去就是藤蔓交错的山林,曾陵忽然讶异地看到远处林木中半隐半现出一方发满红光的石碑,而且在随风摇摆的树枝中,时而露出石碑的上半部,模糊像是个威武的兽型。
她艰难地蹚开齐腰深的草木,又走了百余步远,来到那座冒火光的石碑面前,确实是一座上端雕刻了老虎形态的大石碑,但少见的是,老虎半张着口,表情似带仓皇,身姿更是一副低首爬伏状。曾陵仔细再看碑身,上面有字,可风雨湿泥以及苔痕满布的,把字都磨蚀不清了,看来多少都有百多年的岁月痕迹,再往下看,碑体下方更有一大截都埋在山泥中。
曾陵害怕地一直左顾右盼,记得七妹和东村村长他们都说过,山姥和女伥们都住在半山一个不为人知的山洞内,这还不到半山,看来不是他们说的地方,但为什么会有这虎碑?还有这是谁立的?为什么石头会发出这么强烈的红光?她越想越觉得瘆得慌,侧耳也听不到村民们的铜锣声了,只有山风在耳畔回旋地吹响,脚底下还有轻微“隆隆”震动的感触,曾陵又后退几步,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好像看到那石碑刚才动了一下?
脚下震感更加强烈,不是错觉,那石碑又颤巍巍地往上顶高了一截。
石碑会走路?诶不对…当随后的数块泥石从石碑后方滚落出来,差点吓懵了的曾陵才明白是整座五姊山都在震动,她循着石头滚落的方向往上看,原来石碑后有一条小路,应是雨天冲泄形成的山溪,再干涸后的那种小道,有不少冲刷过的裸岩曝露出来,倒像是天然的台阶。
顺着这条路上山会去到哪儿?
日期:2017-08-01 11:49:42
曾陵咬了咬唇,鼓起勇气再走近石碑,仔细辨认上面的字,才发现上面阴刻的全是花纹斑斓的图案,偶尔有一些文字,但她却从来没见过,有几行全部是扭扭歪歪的,像鸡肠似的根本看不懂。
有点眼熟…曾陵莫名想起隔壁家的一位长辈叔公,他常年在省城做生意,算是禹门坊曾氏家族中最富裕的一系旁支,有时候到他家去拜访玩耍时,会看到他家女眷用一些包装极漂亮又稀罕的香粉、花露水,上面写写画画的好像就是这样的鸡肠文。
石碑这时又轻微“隆隆”地动,碑体的湿泥和苔痕“扑簌簌”往下掉。曾陵发现原来碑身底下有不少树根,看来石碑大多数时间是埋在这山脚的泥土里,只有偶尔山体的震动,让这些树根松动,才把石碑慢慢从泥土中拱出来?曾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还能冷静地想这些,咽了口唾沫,看那干涸山溪的路径,淡淡的红色光晕散布石阶,再看虎碑上的老虎,五妹把她带到这,难道这是真正通往半山上那个山姥洞的正确途径。
曾陵踌躇着不敢往上走,就算现在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但说到底她还是个普通人啊,眼前这一切到底是什么,她根本无法应对。
突然一阵“哗啦哗啦”,从山溪上头又翻滚着落下一些碎石。
她抬头看,终于发现原来在溯着山溪极高的上头,有模糊的一团影子在攒动—
那些石头泥土就是随着那团耸动的影子而不时滑落下来的。
曾陵以为是野兽,但再细看些,那手脚动作,分明是个人,在泥石间,缓慢又艰难地往上攀爬。
那人…受伤了?
曾陵再不多想,也顺着干涸溪流往上爬去。
山石潮湿,她到底走不惯这样的山路,徒手攀到几丈高处,身上就蹭得都是泥。她还盯着上面那个人,俩人之间少说相距还有一定距离,那人是怎么从这爬上去的?还是…
她刚想到这,上头那人果然一个不稳,往下滑落几步,但那人马上又扶稳了止住跌落势头,只是好几个石块因此“刷啦啦”地掉落下来,其中几块恰好滚落砸中曾陵的额头,还好石上裹着湿泥,她用胳膊挡脸,疼得“哎呀”一声,没想到上面那个人听到她的叫声,立刻回过头来张望,可惜没有曾陵的目力,什么都看不清。
“是…大姊?…二姊?是阿女啊?…是五妹啊?”上面那人颤着声发出飘忽的询问。
那声满腔无助,叫得嘶哑而微弱,用的又是山村土话,曾陵一怔,这不就是老舅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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