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年一家奔赴天津,正是1900年冬。
时值腊月,那一年的冬天显得格外的冷。
李老太太、越秀和一双儿女坐在车里,大车的棉门帘儿时不时被寒风裹挟着卷起来,叫人瑟瑟发抖。李贺年和车把式坐在车外,冷风抽在脸上刀削一般的疼。但是李贺年并不孤单,一路去天津的路人颇多,有背着包袱行脚的,有骑马的有坐车的,但是无不缩着脖子把手揣进衣袖子里保暖。
“车把式”,李贺年干咳两声:“你看这么冷的天,兵荒马乱的,怎么那么多人往天津走哇?”
“嗨!”车把式一抖手里的鞭子,凌空“啪”的一声打个呼哨:“投亲靠友呗。京城里也不太平,不少人连家都没了,能往南去的往南,南边没熟人亲戚可投靠,盘缠又不多的,都往天津去了。”
“洋人从塘沽大沽口上岸,破天津进皇城,天津也不太平不是!”
车把式叹着气说:“可不是嘛,起初啊,天津还真不太平,据说当时洋鬼子进了天津,老百姓争向北门逃走,多被洋兵打死街头,洋人大肆抢掠,首当其冲的是当铺、金店、银号,然后是再抢其他商店和大户人家,各衙署也都被捣毁。从鼓楼至北门外水阁,积尸数里,简直就是惨不忍睹呦。”车把式叹息着说:“商铺买卖铺集中的地儿,像城北的估衣街、锅店街、竹竿巷、肉市口都叫洋鬼子给抢啦,城东的宫南、宫北、小洋货街一带,也都没给落下。这些个畜生也没少霍霍大姑娘小媳妇,真他奶奶的不是人,整整闹了三、四天。”
车把式“啐”的一口骂道:“最惨的是西门,那边的老百姓,被洋鬼子杀的最多,尸体堆积如山,尸首在海河上漂居然连河道都堵住了,几天几夜都不能清理干净。造孽呀!”
李贺年听的表情凝重起来:“把式,您知道的可真不少啊。”
“娘的”,把式骂道:“自打洋鬼子进了皇城,我们这车把式就没闲着,每天出城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南来北往的去哪的都有。数我往天津跑的次数多,这一来一去的,这些日子净听这些闹心的事,听的耳朵都出茧子了。”
“看来到了天津,也不见得比在京城消停啊。”李贺年忍不住摇头。也不知道这一去到底是福是祸。
日期:2017-06-08 14:43:27
车把式倒宽慰到:“不过您这会儿去,应该好多了。”
李贺年“哦”的一声:“把式您这话怎么讲?”
李贺年把烟袋点着了,递给车把式,想多探听一下天津的情况。
“这地面上乱套了,洋鬼子也过不消停不是,后来据说洋鬼子在天津设立了临时的都统衙门,各个地区由各个国家的洋人们分管,还分别设了卫生局、库司局、巡捕局、司法局等,再加上早些年天津的洋人租界,整个天津变成洋人的天下了,我呸!”车把式吧嗒吧嗒的抽了几口烟接着说:“就这还不够,他们还想来年扩大管辖地界,把老城墙拆咯,宁河、城北、城南、军粮城、塘沽,也都划入他们的地面,每个地界儿都指派一个洋鬼子当头头儿,用洋人的法子管咱中国老百姓!”
“哎,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李贺年叹息着:“也不知道我那干爹他老人家在哪呢,能不能找到。”
车把式道:“老哥您呐,别着急,着急了也没用,只要您有地址,到天津地面儿上,慢慢找找问问,肯定能打听出来。”
李贺年默默点头。
由于老娘年纪大了,怕受不了车子的颠簸,李贺年的车子停停走走,行的缓慢,在加上天气寒冷,怕冻坏了家人,李贺年一家走很慢,出了城过了大兴,直到廊坊地面上,就用了两天时间。
车把式见天色晚了,一边赶车一边和李贺年说:“李大爷,前边就是李庄儿了,咱们要不就在李庄儿住店吧,天儿黑的早,再赶路可就得走夜道儿啦。”
李贺年点点头:“听把式的,您这条道儿长走,比我们熟。”
“得嘞!”车把式一扬鞭子“啪”的一声,催马快走。
临近擦黑儿,终于在一户客栈前停下来。这李庄李姓居多,后来外姓人越来越多,姓李的一族人反倒显得不那么多了。不过这个客栈老板倒是地道的本地人,祖辈就在这开客栈,姓李名达,脑子很是活泛,听见门外马蹄和车轮声响,赶紧出来迎客,见了车把式就笑:“哎哟,老远听到车轮子响就知道是您的车,还真就是您来了。”瞧了一眼李贺年:“这位一瞧就是贵客,快里边歇着,外头冷!”
说着话帮着李贺年拿行李,帮把式卸车。
房子号下了,车把式在后院里料理车马,李掌柜张罗后厨赶紧给客人做饭。李贺年一家人这两日走的慢,也不甚疲惫,都没回房歇着,坐在大厅里头喝茶聊天。同住店的还有左首邻桌一对男女正在喝茶,男的四十多岁的年纪,精神健硕,一身灰色棉袍,外套一件紫色翻毛金丝滚边儿马褂,和他同坐一桌的女子四十岁左右,举止大方,言谈举止间带着一股子大家风范的劲头儿。这两位显是身份不凡的人物。
不多时,李掌柜亲自端着酒菜上来:“来来来,几位久等了,赶紧趁热,趁热吃。”说着话把酒菜放在李贺年的桌上。
李贺年笑道:“掌柜的,您怎么亲自上菜啊,店里头伙计不够用吗?”
李掌柜苦笑:“我的爷,您有所不知,原来店里是有两个伙计,但是这一闹洋毛子,先是走了一个,怕死回老家了,那另一个……”说着立刻停住,不在往下说了:“您瞧瞧,我跟您唠叨这些干嘛,您趁热吃,我后厨瞧瞧去。”转身就走。
李贺年正纳闷间,车把式一挑门帘进来了:“把式,来喝两口。”李贺年朝车把式招手。
把式笑道:“行里头有规矩,把式不上主家的桌,您甭客气!”
日期:2017-06-08 14:43:47
“嗨!”李贺年起身拉过把式:“我们没那么多规矩,来来来,喝两口暖和暖和!”
车把式一瞧李贺年热情劲儿,干脆不再推辞,坐下给李贺年倒酒。
李家家眷用了饭就上楼回房休息去了,李贺年和车把式一边喝一边闲聊。这会儿李掌柜的开始给邻桌的两位上菜了,里里外外忙活的脑门上竟然出了一层汗珠。
李贺年笑道:“你说这李掌柜,也不知道是抠门还是怎么的,就舍不得请个伙计,瞧他一人儿里里外外忙活的,一个人顶俩人儿使了。”
“他店里本来有俩伙计,”车把式干了一杯咂摸着嘴说:“后来闹洋毛子,回老家一个,说是怕洋毛子要了他的命。”
“嗯”李贺年点头,刚才李掌柜也是这么说的:“另一个呢?”
“另一个!”把式斜着眼睛盯着李贺年:“说了怕您不信,自从洋毛子来了,死的人就多,最近不知道怎么了,这李庄说是闹鬼了,有不干净的东西,听说有耳朵尖的,晚上听见门外面大街上有人来回走动,结果偷偷往外头瞧,啥也没有!您说邪性不邪性!”
自从得了那灵骨,又亲眼看到捉到一只有灵性的黄鼠狼,李贺年对怪力乱神一说深信不疑。听说李庄闹鬼,瞪大了眼睛问:“真有此事?可有人亲眼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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