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7-08-22 14:41:45
第三十三章、天赋和命运
曾陵的思绪纷乱,一时噤了声。
万子蚧又开始嚷嚷肚子饿,实际大家都还没吃晚饭,七妹便揪着万子蚧陪自己一块儿到院子的灶台去生火,一个淘米熬稀粥,一个到地里摘菜切瓜的,都忙活去了。谭阿婆在竹厅里的火灰堆埋上几块红薯,曾陵还在想龙五,此刻旁人都不在,她不由得又望向谭阿婆:“婆婆,为什么你要告诉我关于龙五身世的事?”
“哔啪”的篝火声响中,谭阿婆回视着她,却答非所问:“丫头,你想自己这眼睛恢复原样吧?”
“嗯。”曾陵点点头,方才在山魂道的经历仍让她心有余悸:“刚才那个人,想要挖我的左眼。”曾陵捂住自己的眼睛:“但我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就因为我的眼睛变成这样以后,他们就都来找上我,我…我不想这样,我想回家…”
“龙五那孩子,从他懂事开始,就知道自己身上有些与别人不一样的地方。”谭阿婆缓缓道:“小时候,村子里的孩子都把他当怪物看过,所以他轻易也不到村里来,后来,他跟着他义爹学会一些功夫,在几次危险的时候救过村里人的命,大家才逐渐不那么看他了,加上他义爹一直在打探他的身世,大家听说过一些,传得有些神乎其神,有人就觉得他也许真跟龙王五爷有什么关联,这样大家才慢慢开始接纳他。”
谭阿婆的话语重心长,曾陵明白了,难怪龙五离群索居,难怪他不爱说话,难怪他在敏感地知道别人对他疏离后,就自动不再轻易出现…沉默了半晌,她才苦笑起来,可笑着笑着她的眼泪就流下来了:“我不想这样…”她低声道,“我想回禹门坊,我想跟过去那样,跟我爹、我娘在一起…”她捂住自己的左眼,止不住抽泣,心口的肋骨又隐隐作痛,她另一手捂着伤处,再想到近日受过的伤,跌落风雨滂沱的江中九死一生,再遇到传说中的妖怪虎伥…等等这一切遭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想不通,因此愈发抑制不住地悲从中来。
“你和小龙,都是好孩子。”谭阿婆在暗昧不明的火光之中,发出极轻的一声叹息。
曾陵这么抽噎着不知哭了多久,可能只是一小会儿吧,忽然,门外听到七妹的声音传来:“五哥?什么时候来了,怎么站门外不进屋去?”—
日期:2017-08-22 14:53:28
诶?曾陵一愣,龙五在门外?
她连忙用手掌和衣袖抹两把脸,用力吸一吸鼻子,脸转进火光的阴影里,竹厅的门“吱呀”推开,龙五无声地进来,身后跟着端一盆咸腊肉炒辣椒腌菜梗的七妹,她一边过来支起吃饭的案子,一边道:“五哥,你也还没吃晚饭吧?快坐下,粥马上就好。”
龙五不作声地在谭阿婆的另一侧坐下,摘下随身的竹筒,倒了些阿婆熬的药茶慢慢喝着。
虽然他脸上沉静得没有任何表情,又什么都不说,但曾陵猜到他刚才应确实早就在门外的,就因为听见她和阿婆说那些话,所以才不进来吧。
再次吸了吸鼻子,她挽起衣袖低着头,起身想去收拾碗筷,但一伸手才发现双掌裹得严严实实的,只得作罢。
谭阿婆拿出干瘪的烟草,极慢地塞入略粗的草杆,龙五夹起一小块发红的火炭给她点燃着烟,阿婆深吸一口,吐出袅袅烟圈,极慢地开口问:“那些獠人,我记得你义爹在时,他们来过?”
“嗯。”龙五点一点头。
谭阿婆又道:“这飞头獠,我只听说他们人数很少,那飞头的毛病,族中男子才会得,没有医治的方法,除非不许飞头的男子与女子婚娶…这些獠人向来残忍嗜杀,深居在常人不到的山谷里,没饭吃的时候,连自家养的蛊豸都能吃得下,他们既然向来不跟外人相通,怎么?可我刚听七妹说,他们是来这追什么仇人?”
龙五点点头:“是,义爹在世时提过,獠人纤仇必报,他们这飞头獠的寨子,住在不人所知的山里,但在几十年前,寨里却来了一对年轻男女,长相形容都像汉人,却会说他们獠人的古话,还知道不少他们寨子的旧事,寨主接待他们住下来,后来却不知为何,这两个人一夜之间带来官府的人马烧杀了他们的寨子,千余口人只逃出了不到五百人,他们剩下的躲藏到悬崖高处重新筑寨,一边派人出来追查那对男女,结果却发现,那些人并不是官兵。”
“哦?”谭阿婆颤巍巍地抬起眼。
龙五停了停,好像是考虑接下来的话说出来是否合适,才又道:“他们发现,那些人把寨子里许多人抓去关在一个山洞里,没有飞头症的人,包括女人和女孩,全都被杀了,只有患飞头症的成年男人,会被摘下头颅,头皮灌入一些发光的矿石,能做成一种特别的灯笼,传说点燃这种灯笼走路,能照见幽冥洞天的路径,那些人控制飞头灯笼,是用来下深渊或矿石山洞的…这种飞头灯笼的作用,原本只有他们自己人知道,族内一直秘而不宣。最初被抓去的,那些做成飞头灯笼的人,先不会让他们死,他们给飞头定期进食些鱼虾,或者为了续命而短时间把头放回身体上,只是在脖颈一圈浇上蜡,让飞头再也无法跟肉体结合,如果肉体死了,头也会很快死去,他们再把头脑灌注些水银,头颅不腐的情况下,也有许多用处…”
日期:2017-08-22 15:29:36
龙五说这些的语气淡淡的,但到后面,声音还是逐渐低下去,恰好端着一碟山葱炒蘑菇的万子蚧进来,把菜放案上接口道:“自从飞头獠寨遭此大难后,关于他们头颅的秘用说法,也在道上传扬出来,还好他们獠人名声坏得很,嗜杀残暴什么的,向来没什么人敢惹,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去猎杀他们那一族人…呵。”
空气静默了半晌,曾陵僵在一旁灯光照映不到的阴影里,直到谭阿婆把燃尽的烟头掐灭在火灰堆边,再用她的拐杖头去撩拨了几下灰堆,看看里面埋入的红薯,发出轻微的声音,才慢慢道:“这也是…他们一族人特殊的天赋…和伴随而生的命运。”
特殊的天赋…和伴随的命运…
曾陵咬紧了下唇,这话此刻听来,竟有些刺耳。
“那后来呢?”她忍不住追问。
“后来的事,我知道的并不多。义爹跟我说过,等他们追查到这些真相,再召集族人前去营救的时候,那个山洞都被烧毁了,里面除了焦炭,什么都没有留下。不过关于那两个人,他们始终没有停止过追查,几十年来,这两个人的行踪一直诡秘难测,直到最近才又有些眉目,他们发现两个人,可能跟当年的那对男女有关联,在追查其中那个女子的时候到那天的客船上,还看见过你,只不过你后来和那个女子又都凭空不见了。”
“船上那个女子?”曾陵愣了一下,知道他们说的应该就是那回自称是自己“表姐”的卢香,但獠人的事情发生在几十年前,这个卢香且不说是不是自己的真表姐,但她的年纪看起来确实只比自己大两三岁,她能跟当年那对男女有什么关系?
曾陵觉得头脑中更乱了,一切闹哄哄的,她前额到太阳穴连带整片头皮都紧绷绷地疼,那次掉进江水的记忆又涌现上来,让人胸口憋闷得气也要喘不上来。
也许是看她脸色不对,接下来大家都没再说什么,到七妹端着大盆的稀粥进来,几个人坐下吃过晚饭,时间已经很晚,便各自散了回去休息。
只是这一夜,曾陵辗转难眠,那些獠人的经历故事,像魔魇一样侵入她浅眠的梦境当中,她好像看到大片的火光,又看到火光中扑腾逃窜的飞头,无数人在哭泣惨叫中渐渐化为焦炭…
后来,她又站在了那一片晨雾茫茫的江滩上,一张看不到有多大的渔网抛在江水里,她还是一个人拼命地往岸上拉网,网湿水后特别沉重,她焦急但附近没有一个人能来帮忙,她咬着牙把网驮在肩上,独自往岸上使劲地拖,居然拖上来数十丈,但网还是望不到头,她累得发怔,脑子里有一个询问的声音,谁来帮帮我?帮我…把水里的龙…
龙!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惊醒过来,旁边是还在酣然熟睡的七妹,她伸手抹了抹自己满额的冷汗,还好没打扰到七妹…她侧过身子面向隐约青山树影的晾台外,心跳还抑制不住地鼓噪,她忽然知道了,在这一切非同寻常杀机的背后,还有更多未解的疑惑阴谋,会因为她的左眼,而在不久的将来,都迫切地朝她围拢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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