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7-08-27 13:26:22
　　第三十六章、孤立无援
　　禹门坊外是一条大街，两边倒也林立了一些房屋和几间油盐商铺，只是因为大江涨水，家户大多紧闭，商铺更全部关门，满大街上，远远地两端还能看到几个人在走动。
　　瓶隐巷在禹门坊正门以东，相距大约半里，有曾计闻一位堂弟叫曾计维的一家人在那居住，此次曾计闻去竹山乡收苎麻布，他也有同往，曾计闻夫妇没回禹门坊，那说不定他家知道一些去向，曾陵去他家打听准没错。
　　瓶隐巷的地势与禹门坊类似，但巷子纵深比禹门坊的规模自然要小许多，曾计维家大门拍拍倒是打开了，但屋里只有个不认识的看门老头，他一脸惊疑不定地先开一个小口，看见曾陵几个人的脸，才放下戒备把门打开，曾陵如此这般询问，他才告诉曾陵说，前阵子连番发大水，有一回是在半夜，霹雳闪电加大水过堤，好几户住得临江最近的人家在睡梦中，就被冲大水入屋，黑暗中点不着火又逃跑不及，居然淹死了好几个。而地势稍高的，又有几家人的房屋，不知怎么又被雷电劈中着了大火，居然又烧死了几个，这一下闹得本地一带实在人心惶惶，大水淹了半个多月，很多人都临时搬走了，曾计维这一家老小也都暂时搬到城外的乡下房子去住，就找到这老头帮忙看家。

　　至于曾计维和曾计闻他们在外经商未归，他一个看门儿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曾陵和七妹、万子蚧面面相觑，正准备多谢告辞离去，没想到老头又说：“看你们几个小孩儿家家的，还是别在这待着了，最近这一带不太平，到了晚上都没人敢出门的，有好些人说在黄昏以后，就遇到那什么…”他睁大眼压低声说：“死人，在路上走路的死人。”
　　“死人…走路？”曾陵背脊一凉，旁边万子蚧倒故意用一种毫不在意的口气嗤笑道：“大爷，您吓唬我们呢吧？”
　　“咳！你们几个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老头儿还真有点急了：“我跟你们说，这晚上还有 ‘吊丧客’！知道什么是吊丧客吗？”

　　曾陵只得点点头：“就是吊死鬼？”
　　“是啊、是啊。”老头脸上露出惊惶的神色：“我也看见了，咳，你们这些娃娃不懂啊，那些天死了人，有他们家的娘儿们就想不开，也跟着男人去了，听说是吊死在巷子里的那些树上，咳！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昨儿个，喏，你们看到外面大街上那棵大榕树没？昨儿个一早天没亮，巡检司的官爷来巡视那会儿，就看到一白影子在那树上飘来飘去的，离远着看还以为是谁家晒的一匹白布，谁知道走近了看是个女的，舌头这么老长。”老头把舌头伸出来，绘声绘色地描述，末了还是苦口婆心地劝：“所以啊，你们要有那靠得住的亲戚家，就快先去亲戚家住会儿吧？啊？等过去这阵儿再回来。”

　　老头说完，就摆着手轰他们走：“别在这待着了，快走吧、走吧。”
　　日期：2017-08-27 13:43:48
　　曾陵和七妹他们退出瓶隐巷，回到巷子口万子蚧的牛车上坐下，午间的太阳蒸起地上的潮汕水汽，七妹热得拿自制的小蒲扇扇风，万子蚧则拿出竹筒水分给她俩喝，七妹看曾陵一筹莫展的样子：“陵姐姐，你打算怎么办？”
　　“只有去吉庆坊了，我外公、外婆家，他们那…应该还好吧。”曾陵怎么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自己居住了十几年的家，怎会在离开两月后就变成这副模样？这一切不同寻常的现象，以她目前的阅历还远不能解释，但她心中一直隐隐有个感觉，从爹生病的家书寄来，娘六神无主急急忙忙收拾行李带着她出门去，这一切就像开端，那个“表姐”卢香，她把自己推下船去，应该是真的希望自己淹死的，之前不敢相信和细想的东西，她现在都觉得该重新正视地回想一遍—

　　还有獠人、崔焰秋，如果那些獠人说的是真的，那么崔焰秋这个神秘又可怕的人，很可能也是个重要线索，就像刚才那些送丧的人，都那么像他操控的…但曾陵现在无论如何都没有勇气再走回禹门坊那道门去了，何况她也没有开家门大锁的钥匙，现在只能寄希望与吉庆坊陆家。
　　曾陵母亲曾陆氏的娘家，位于端州城中吉庆坊，祖上曾经在开县做过县令，到曾陆氏为第三代，后人中虽然没有再做官的，但作为本地有名望的士绅，与曾家同为书香门第，是十分门当户对的人家。
　　曾陆氏从小受《女书》、《女德》的教化不少，可谓贤良淑德，然而她嫁到曾家生育曾陵后，才知曾家有把未出阁的女孩着男装、当男孩养的不成文规矩，那时曾陵两位外祖便颇有些微词的，但因是祖上大人所定，又无可奈何，所以以往逢有节庆，曾计闻带曾陆氏和曾陵去外家拜访，两位外祖对男装打扮的曾陵就总有些上下打量，看不太惯，连带着对她这个外孙女也是不甚喜欢的，向来只是礼节上过得去便罢了。

　　其实，曾陆氏自己又何尝真的想把女儿养成个假小子，所以她会给曾陵私下准备些绣花衣裙，每每趁曾计闻不在家时，就关起门来打扮女儿，夏晌午、冬长夜时，都带着曾陵学一些女孩儿该懂的女红刺绣活儿，到曾计闻在家时，才又将她像男孩儿似的带进书房，看书认字儿，只不过到底她长大还是要恢复女儿身份、要嫁人的，所以也从未真的带她出去像男孩儿般学经营地抛头露面。
　　曾陵知道从小自己跟外祖不太亲近，外祖父母更是不太喜欢自己的，所以万子蚧赶着牛车到了吉庆坊的街口，她心里也有些怯怯。
　　日期：2017-08-27 14:07:40
　　过去曾陵只知道外祖家这一辈的几位年纪相仿的舅哥都是读书人，目前几人皆是童生，未来必定也是要走仕途的，那崔焰秋自称端州廪生，虽然獠人说他本是忠义乡人，但他考取到廪生功名应是不假。其人出身也是与陆家相当的门第，这样的同辈人学生之间会有交际，想来也十分正常的…如果自己此刻冒失跑去，见到崔焰秋该如何说法？装作不认识？只是求得外祖庇护？但这崔焰秋神神秘秘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底细，揭穿他？别说外祖会不会相信自己，崔焰秋也很可能趁人不注意又来挖自己的左眼呢…

　　还有…是啊，如果自己说出之前的经历，外祖父母很有可能不相信自己说的，外祖父母向来很注重闺秀女子的家风，如果听说她一个人漂泊在外两个多月，还有那些匪夷所思的经历，必定会觉得她撒癔症呢吧？
　　曾陵头脑中越想越乱，而且再给十个胆子，她也不敢进那外祖家门了。只得回头走回莲塘柳树荫里，万子蚧拿着一根柳条在那随手摆弄，和七妹两人低声说大声笑的，远远看去还真是一对两小无猜的小儿女形状，可曾陵对这些丝毫是没知觉的，她满心乱绪不知该如何自处。
　　跟万子蚧和七妹如此这样一说，万子蚧神色也沉吟下来，七妹看看曾陵又看看万子蚧，再看看曾陵，她第一次跟同龄人出这样远门，对这事便更没有主意，全凭他俩拿主意了。
　　曾陵说完就坐在车板上怔愣，整个人都丢了魂儿一样。还是万子蚧看看天色建议说，不如今日还是先出城去，还到昨晚那韩奶奶的农舍去住一晚，安顿下来再仔细商量吧？

　　曾陵回家无望，心也完全坠落到谷底，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万子蚧说什么也就是什么，默默地把双脚收上车，抱着双膝缩成一团地坐那。万子蚧驱动牛车，车轱辘“咕噜咕噜”地再次滚动，朝那西边城门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