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7-08-28 14:12:20
　　第三十七章、六神无主的抉择
　　韩奶奶对仨人这么快又再次出现在自己家门外十分惊讶，但她没太多过问什么，照旧跟万子蚧说说笑笑，七妹又嘴甜地帮她下厨收拾饭菜，气氛迅速欢乐下来，韩奶奶拿出坛子腌的咸酸芋梗切碎，加蒜子辣椒给他们炒了下饭菜，又照样煮了绿豆水饭，外加几根小咸鱼和豆酱蒸茄子。
　　曾陵却没什么胃口，晚饭没滋没味地胡乱扒拉一点就放下碗筷，自己躲到院子里，看着地上几行蕹菜又是怔愣着。
　　她脑海中反复是白天在禹门坊看到的那些人和事物，还有那把生出小锈斑和挂了蛛丝网的大铜锁、还有一扇扇紧闭的街坊大门…她不知道为什么爹娘没回来，那些巷子里住的邻里亲戚又都去哪了？自己下一步又是不是该去竹山乡找爹娘？广宁竹山乡好远啊，有好七八十里吧？她不敢一个人再坐船去的，她怕船上又遇到什么人把她推下水去…
　　一连两日舟车劳顿，她身上的伤患早又作疼得不行，她站久了头会发晕，手脚的关节也像被撕扯过那样，每一节都痛得打颤。她捂着心口，连呼吸都急促起来，只得在身边寻一个石凳上坐下。
　　夕阳落到西边的城墙尽头，她解开缚住左眼的纱布，原本只是想轻松一些，但再望着远方城中的方向，左眼却蓦然见到一片火烧云在城池上空悬浮。

　　诶？她意识到那片异样的红云顿时一惊，但左眼随即就传来熟悉的刺痛，她痛得连忙捂住，耳边也响起许多“嗡嗡”的吵嚷，好像有无数蚊虫在围着她飞舞。
　　“嘶—好疼…”她想不到左眼会突然又发作，已经好多天没有过了，在龙潭村养伤的期间，左眼也一次都没疼过啊？怎么现在又毫无缘由地…难道是因为看到那些红色的？
　　“哎？陵姐姐？”七妹拿着一把点燃的艾草出来在院子里一通挥舞，才发现她蜷缩在那的样子，连忙过来：“怎么？左眼又疼了？”
　　“嗯。”曾陵艰难地点点头。
　　万子蚧也走出来，他还是那副万事不计、自然悠哉的神情，站在那看着曾陵，待她稍微缓和些，才忽然道：“我如果是你，我会决定明天就回龙潭村去。”
　　日期：2017-08-28 14:17:58
　　“回龙潭村？为什么…我该回那去？”曾陵捂住左眼望向他。
　　“你已经没有可去的地方了。”万子蚧揪一根草叼在嘴里：“而且，你还没有发觉吗？对方叫崔焰秋的那个人，他确实就跟飞头獠他们说的那样，所有的行踪和行迹，无处不透着古怪，不仅让人无法揣摩，而且，在人不知不觉间，他就已经织好一张大网，把你控制在中间…你看那些獠人，好像所有人都被他摆弄在鼓掌之间，难道你没这种感觉？”
　　曾陵不说话了，但她知道万子蚧说的是事实。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因为我这左眼？”好半晌，曾陵咽了口唾沫，才自言自语式的问，其实万子蚧不说，她自己也不是不清楚，想到先前那晚龙五说的，几十年前几乎惨遭灭族大劫的飞头獠，就因为他们的头颅有特殊的功能和作用，就被一对神秘男女带人踏平了山寨，掠走的飞头獠人被做成特制的人头灯笼，剩下的没有飞头症的妇孺，则都杀死毁尸灭迹。
　　而自己，就因为这只突然变成“银龙走瞳”的左眼？就立刻被他视为目标，在龙潭村那次赛歌会上诱骗不得，现在就来端州城里找自己的亲戚们下手吗？到底自己这左眼是什么啊？…先是“卢香”说自己的眼睛里有“他”，后来是虎伥和山姥，再到这崔焰秋…她忍着左眼刺痛再望向远方的城墙，那一大片笼罩在天空的彤云，不同于晚霞的辉煌，而是浓厚的，泛着妖冶的艳色，她甚至没有勇气再踏进那个地方。她确实…没地方可去了。

　　“万哥说得对…陵姐姐，你的伤还没好，伤筋动骨怎么也得百日才好下地，你最近这样奔波，以后落下病根怎么是好，唉。”七妹为难地看看万子蚧，又看看曾陵，她说不出太到点子上的宽慰话，有些着急的神情，只得轻轻抚着曾陵的肩膀：“你的伤…快别坐这了，跟我进屋去，给你换药？”
　　曾陵知道七妹的好意，眼下自己莫名就落到亲人一个无着的状况，却还有这些原本并不相识的人关心自己，她不是不知好歹的。
　　眼角酸涩，她用力吸了吸鼻子点头答应：“好。”
　　日期：2017-08-28 14:35:54
　　第二天，三人照旧坐上牛车，告别了韩奶奶，曾陵的脸隐在一顶宽檐的斗笠下，最后再依依不舍地望着远处端州城的城门楼，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决定对不对，是不是太过于草率？但这个时候的她，又是别无可想的，全身的伤痛借着药味散发在四肢百骸，她倚睡在车板的旧垫子上，听着牛车“咕噜咕噜”的颠簸声响，依着来时的路启程。

　　万子蚧是在当天夜里赶回到龙潭东的，他对走夜路似乎也有着丰富的经验，在车头点起两盏书着符文的黄纸灯笼，一路没遇到任何阻滞，子时前顺利到达。
　　谭阿婆对三人的回归有些意外，但她没有多问什么，七妹扶着一脸苍白的曾陵回到屋里，大家简单收拾一下吃过点东西就睡下了。
　　之后的日子，曾陵活得都有些患得患失，但她还是努力地想让自己振作起来，她要养好身体，然后想办法“治好”这个左眼，还有去找爹娘，她想起从小爹给自己讲过的那些传奇人物故事，尤其像莫邪、木兰那些女子，她们都是凭着自己的坚强意志，帮助和拯救家人…她坚信爹娘不会有事，等她的伤好了，她就会去找他们！同时她不能让那些阴险狡诈的人害到自己家人！
　　还有，谭阿婆和七妹，这些人对自己的救命之恩，自己以后也都是要回报不是吗，所以她不能消沉下去。
　　从这开始，曾陵开始踏实在龙潭村住下。日子倏忽又到了八月中旬。
　　因为谭阿婆的细心调养，曾陵断掉肋骨的伤明显痊愈了。她还跟谭阿婆和七妹请教，学着自己去周边采集一些自己需要用的草药，不麻烦别人，自己就学着把草药熬制药泥，再后来，她更开始试着帮七妹做更多家务，除了每日到后院喂鸡，赶几只鸭子到附近溪水洗澡吃虫，还包括打理菜地，帮谭阿婆每天晾晒一下药材、菜干什么的，还有收拾院子。
　　这会儿曾陵就是自己一个人，手上拿着根细长柳枝赶着鸭子在山溪周围洗澡吃虫，她靠着一处大石坐着，心里盘着重重的发愁为难。
　　日期：2017-08-28 14:40:54
　　为难的原因，是说回前几日，她一心想治好左眼，跟谭阿婆坐下闲话的时候，她再次问起蜑人和皎叟，无论如何，这其中她是势必得寻一家前去拜访的，相对来讲，皎叟所居的三洲岩还算容易找到吧。起码…德庆县她知道在哪，早几年前，她十岁左右大时，曾跟随母亲坐船去德庆悦城的龙母庙烧过一次香，而三洲岩，记载说是在德庆县东七十里，七十里…陆路的话，足够横跨两个县城的地界，茫茫山川大地，她要一个人上路，心里不可能不生怯的，但如果索性不管这左眼，径直先去广宁呢？万一爹的身体已经痊愈，爹娘已经回禹门坊了？万子蚧在那天送她们回龙潭村的第二日，就告辞离开了，她要再次回端州城，就得自己顺着官道走，她心里当然还有一点天真的幻想，也许再次回到禹门坊，那里又恢复以往的安详宁静，每一家的大门都整齐洁净地敞开着，坊间人来人往，妯娌媳妇儿们在水井边洗菜洗衣…自己回到家，爹娘已经在那焦急地等待自己，这左眼，只要隐瞒种种怪异，爹娘也不会在意那么多的…

　　只是怕、怕那神秘叵测的崔焰秋再次出现，按獠人的说法，他实在太危险了，还有就是“卢香表姐”，但如果那天的女子真是从竹山乡出来，那么她会不会也像崔焰秋那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诓骗了爹娘，此刻住在禹门坊的家中，等自己回去，她还装得若无其事那样叫自己表妹，之后再趁机像崔焰秋那样要挖自己的左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