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人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等老巴图骂完两个孙子，就已经是十点多了。大家一看，也没什么兴致再喝下去了，也就散了。
　　特格希回去的路上，不断的在想一个问题：人跟畜生有什么区别？贪婪、**、阴损、暴戾…最近自己算是见识到了人的各种阴暗面。想起了老巴图的话，忽然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无比复杂的世界里。人们时而真诚，时而奸诈，为了生存或者过得更好，一点儿底线都没有了。
　　第二天，万金油带着一大队人，呼呼啦啦的来到了村里。一辆大卡车，拉着修车的、做生意的，瞬间村里像过年一样的热闹。万金油带着一大堆的礼物，来到了特格希家里，要感谢救命之恩，甭说，又是一顿喝！

　　万金油在桌上显得很兴奋，“哔哩吧啦”的嘴就没停过。万金油带来的第一个大消息就震惊了所有人：哈桑被枪毙了！
　　1986年已经不是“严打”的高峰期了，要是放到1983年前后，凭着哈桑半夜敲寡妇的窗户，估计最少也是有期徒刑。但是古话说得好，天作孽尤可畏，自作孽不可活。哈桑也算是作到头儿了。
　　最开始是有人检举哈桑违法行医。这个没的说，一查一个准儿，凭他一屋子生猛的药味儿，判他个几年实在是富富有余。也是墙倒众人推，看见哈桑这次铁定是要吃牢饭了，来公丨安丨局喊冤的人也越来越多。
　　其实这些人当中，有一些是真被哈桑坑得不轻，而也有一些人不过是想借机讹几个钱。甭管真假，手指缝里漏沙子，总有一些是要剩下的，光是后来查实的事情当中，诱奸就有两起，按照当时的量刑标准，这就够枪毙了。
　　传说中，检察院的几个年轻干部在拘留所里折腾了四天，每天就睡三个多小时，结果公丨安丨局报过来案子还没审清三分之一！检察院领导急了，一个电话打过去，问到底是什么情况？就是审燕子李三，这会儿也该审完了吧！几个干部这个委屈，后来干脆不审了，指着哈桑的鼻子说，你就说认不认吧，不认也没用！反正照目前的证据毙你三回有富余！哈桑一句话没说，哆嗦着就直接按手印了。

　　这些都是传说，不见得是真的，但是酒桌上所有的人听了都解气，尤其是特格希和老巴图！特格希笑着说：“这两天给我郁闷坏了！总觉得世上怎么就坏人横行呢？大鼻子死了，还有哈桑，如果真有神仙，老天爷怎么就没报应呢！”
　　万金油笑道：“那你是不知道！报应真来了，老天爷还能通知你一声？人们都传说，哈桑这回最开始被抓，实际上就是报应！你知道这个哈桑给人家开了什么药吗？从狐狸肚子里挖出来的狐狸胎！说那玩意儿能治癌症！”
　　几个人一听，不禁觉得残忍，而且还觉得恶心！血淋淋的挖出未出生的狐狸崽儿，一下子害了两条性命！真TM缺德！
　　老巴图和特格希听到“狐狸”两个字，好奇心暂时战胜了情感，催促着万金油赶紧往下说。原来，哈桑受了一个当官的家里五千块钱，号称能治癌症。而他的方子，就是胎狐狸！哈桑虽然在牧区长大，但是比起老在牧区转的大鼻子，还是差得很多，至少没有大鼻子人头熟，朋友多，就让大鼻子多替他操心这些事。今天春天的时候，大鼻子给找到了一只，但是时间拖太久了，没等吃，病人就死了，哈桑又贪心，不想退钱，人家就把他告了…

　　日期：2017-09-07 16:09:45
　　说到这儿，老巴图突然情绪失控的拍起了桌子：“这个畜生！畜生！畜生…”然后往后一倒，就晕厥了过去…
　　醒来后的老巴图，看见忙忙叨叨的特格希和周围惴惴不安的众人，沉重的摆摆手：“我没事，我就是气着了。”老巴图在老干舅的搀扶下坐了起来，然后眼泪扑簌簌的往外滚着，看起来难过到了极点！
　　“是我害了狐狸啊！虽然不是英格玛化身那只，但是一定是它身边的朋友！去年冬天的时候，那个畜生来到我家里，往常他对我墙上供的狐狸画像没什么兴趣的…”老巴图艰难的说着，一边叹气：“但是那天，那个畜生对着画像问了我好多关于狐狸的问题…狐狸一般都在哪儿出没啊，几月份下崽儿啊…

　　当时是冬天，我告诉他，还早着呢，得到春夏之交的时候。从那次以后，每次他来，都会上山转转，有时候自己，有时候带一些所谓的朋友…”
　　特格希瞪大了眼睛，一直萦绕在心中的疑问一个一个的被解开了，比如怪不得平时从不出门劳动的懒货娜仁，大雪天会跑到山上去偷老干巴的野兔，原来是跟大鼻子上山去探狐狸穴了！我说呢，大雪天的，怎么着也不能是上山偷情了吧？不得冻死啊！
　　老巴图继续说：“今天春天，就是他死之前两个月的事儿，有一天晚上，他和几个朋友，浑身是土的来到我家，进屋里就喊饿，说是一天都没吃东西了！我当时看他背着一个蛇皮袋，里边有活物在动。
　　给他找完了吃的，就问他，是抓到了什么野兽，我剥皮子的手艺好，干脆帮他收拾了算了！结果…他死活不让，还差点儿跟我生气！当时我还纳闷儿，这个孩子平时不这样啊…现在我明白了，袋子里肯定装的就是狐狸！他知道我不可能允许他…”
　　一群人不停地安慰着老巴图，老巴图也实在是累了，说着说着，安定剂起了作用，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几个人面面相觑，原来这里边还有这么个故事…
　　经过了这么一闹，事情的真相好像又清晰了一些，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不到半个小时，就捋出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大鼻子和娜仁经常私下幽会偷情；大鼻子曾经去过山洞，在里面和娜仁偷情；大鼻子觉得这个地方正对着娜仁家的北方，是个诅咒娜仁丈夫的好场地，于是在那儿埋了匣子；大鼻子在去年时接受了哈桑的委托，经过了几个月在山上的折腾，抓到了一只狐狸；狐狸在大鼻子再次和娜仁幽会时，联合自己平时合作的老狼，袭击了大鼻子和娜仁…

　　其实这里边还有很多事情是难以确定的，比如：已经下过诅咒的地方，大鼻子怎么可能还会带着娜仁去搞破鞋呢，不忌讳吗？所以很可能，他们死的那一天，就是去埋匣子的…
　　万金油已经知道了全部关于洞穴的秘密，但是万金油在听的过程中，突然惊奇的大呼：“不对啊！哈桑的办法里没有石头堆的事儿啊！绝对没有！”
　　特格希懵逼的看着万金油，心里想，难道石头堆真的是狐狸的诅咒吗…大鼻子的残骸和那三个石头堆又浮现在了自己的眼前，这个事情到底是大鼻子自作主张，还是狐狸用来诅咒的道具，恐怕将会是一个彻底的秘密了…
　　夜晚，特格希背着瘫软的老巴图回家。本来特格希要求老巴图在自己家里跟自己住一晚的，方便观察。毕竟是老人了，这么激动，一旦发生心脑血管疾病，自己还能尽力抢救一下。

　　但是老巴图固执的拒绝了。他要回家，要回到自己亲手盖，并供奉了多年的“狐狸庙”前，亲自磕头忏悔！特格希理解他这种心情，毕竟，这只狐狸是不是神，也许对老巴图来讲已经不重要了，它就是英格玛，老巴图永远无法忘怀的英格玛。
　　当老巴图意识到，有可能是因为自己没有提防恶人，而导致英格玛的后代、亲朋受损，这种愧疚感，不亚于几十年前知道英格玛自杀的那一刻。
　　当老巴图颤颤巍巍跪倒了小庙前，掏出火柴点燃了酥油灯时，眼前的一幕，让两个人惊呆了：小庙里边，放着一堆首饰！一些是大鼻子给了娜仁，又被查干讨要回来的！一些还带着血迹，肯定是从大鼻子身上咬下来的…
　　明白了！全明白了！这个精灵，用自己的方式，与那头依靠自己当眼睛的老狼，为自己狠狠的复了仇！而后，这个精灵，又用自己的方式，报答了供奉自己的老巴图。
　　故事讲到这里，已经接近尾声了。过了三十年后，遇到回家探亲的我，酒桌再次谈起这件事，已经年近七旬特格希，没有当年的豪气，刻满皱纹的脸上，全都是崇敬。
　　你说，它为什么在查干家偷了好几次呢？是因为没办法一块儿拿走吗？特格希说，不知道，我宁愿相信，那是聪明的它，使用的一种障眼法。
　　虽然我们没有办法断定，究竟是不是那只充满灵性的狐狸在进行复仇，更不知道，它的复仇是不是居然由它和一头狼合作完成。但是特格希相信，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就像它会向老巴图报恩一样的真实。
　　他得出了一个感悟，那就是：人，有的时候，真的不如一个畜生。
　　特格希借着酒劲儿，告诉了一个令我久久不能平静的事情。小子，你知道娜仁为什么要诅咒她的丈夫布仁吗？后来，布仁告诉我，那个时候娜仁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应该就是大鼻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