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6-12-31　17:54:50
　　（5）
　　
　　一晃眼，六月了，魏志斌感觉高墙内外的时间速率不太一致，墙内是度日如年，墙外是光阴似箭，渐渐适应了外面的世界，一切也变得不再新鲜。
　　　　
　　时间长了，魏志斌开始坐不住了，自己一个八尺汉子总不能靠奶奶养一辈子吧，魏志斌思前想后，最后打定主意，决定做点小买卖。
　　　　
　　几天后，魏志斌买了一辆二手三轮车，进了点便宜的蔬菜瓜果，和许多外地农民一样，每天前往十几里外的石化厂卖菜。石化厂效益好，上千号职工，人流量大，每到下午5点左右，下班的职工们都会随便买些菜回去，生意很不错。
　　　　
　　可石化厂区门口从来就禁止摆摊，聚集这里的商贩们都属于违章经营，所以这里也是城管部门重点整治的地区。
　　
　　由于商贩里有不少是下岗工人，老的一批城管队员私底下还是挺宽容，这年头谁生活都不容易，遇到什么清查行动，总会放出风声，行动过后，清静的厂区就恢复了往日的喧哗。
　　　　
　　好景不长，前不久，江南区城管部门来了一位新领导，新官走马上任，“大烧”三把火，为了将来的仕途好走些，决定先拿“石化厂区违章经营”的问题开刀。
　　　　
　　这天下午，城管出动了不少人，许多编外人员也配合行动。城管原本打算从南北两个方向包抄过来，来个一锅端。没想到，但离厂区门口还有几百米时，就被一个早走的商贩看见了，转身就喊：“城管来了，快跑啊！！！”一嗓子过后，人群沸腾了，像煮开了水的锅，百十个小商贩们一哄而散，鸡飞狗跳，买菜的、卖菜的、下班的乱成一团，推车的，扛包的熟练地抄起家当就跑，让人想起了回巢的燕群，四处逃匿的商贩们，眼看就要消逝在四通八达的胡同里。
　　
　　这边一乱，城管不敢怠慢，几十个大盖帽猛扑过来，走得慢的、年纪大点的被抓了个现行，还没等商贩们解释，城管队员二话不说，连拉带抢，抓起一筐筐的蔬菜就往执法货车上丢，实在拿不了的，都被踩得稀烂。个别商贩不服气，想上前理论，没说几句，脸上就迎来了两个清脆的耳光。
　　
　　魏志斌跑得飞快，本来他已经逃脱了，可他跑了一半又折了回来。
　　　　
　　一个和奶奶年纪相当的老婆婆和城管队员推扯起来，城管要没收，老婆婆死活不松手，整个身子拖倒在地，哭得相当凄惨，魏志斌鼻子一酸，藏好三轮车，走到那个城管队员面前，一脸堆笑，点头哈腰：“小兄弟，算了，老人家不容易啊，这么大岁数了！出来做点小买卖糊口，您就高抬贵手吧！”
　　　　
　　魏志斌替老婆婆接过装满鸡蛋的篮子，一手扶起地上的老人。那城管根本不听，两眼一竖，叫道：“放手！听见了吗？”魏志斌没出声，依旧一脸嘻笑，那城管用力一拽，篮子纹丝不动，又上一只手一起使劲拉，还是夺不下篮子，人急了，破口大骂：“妈了比，找死，我让你卖！让你卖！”说完，抓起篮子里的鸡蛋，就往地上砸，“啪啦”“啪啦”一下子砸碎了八、九个，蛋清、蛋黄汁水横流。
　　　　
　　魏志斌不再犹豫：“操你妈的！”话音刚落，一个铁拳正中城管面门，“啪”的一声，整张脸顿时山花烂漫，鲜血从鼻孔里喷溅而出，人也重重摔倒在地，他想挣扎着站起来。还没等他立起腰，魏志斌第二拳已“呼呼”赶到，一个钩拳挑到他下巴上，嘴唇“啪”的一下崩裂了，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仰面飞出二米开外，不再动弹。
　　　　
　　魏志斌动作连贯，出手太快，其他人一瞬间没了反应，愣了几秒钟后，才赶紧围了过来，魏志斌毕竟双手难抵四拳，一阵抵挡后，很快被城管队员们打倒在地。
　　
　　魏志斌江湖闯荡多年，对打斗可谓经验丰富，今天寡不敌众，当务之急，他只有双手抱头，全身蜷缩，使得身上重要部位免受更大的创伤。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魏志斌躺在地上，努力保持清醒，暴露的身体一次次地经受着万千铁锤般的撞击，也许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如此大胆，公然对抗“人民执法”，城管人员对这种“阶级敌人”丝毫不留情，魏志斌渐渐抵挡不住了。
　　
　　正在这时，一辆警车嘎然停下，下来一个丨警丨察，见此不妙，大喊一声：“停手！”，城管们回头一看，是一个老丨警丨察，不愿意停手，接着打。那老丨警丨察上前推开众人，骂道：“聋了！人都成这份儿了，你们还不住手？出了事算谁的！”
　　　　
　　“这小子打伤了我们人！”“我没看到！我就看到你们打人了！这里是我的辖区，出了人命，你们城管帮我们顶着！？”这话立刻得到了周围百姓的响应，纷纷指责城管的粗暴执法。
　　
　　这时，有个年纪偏大的城管上前套近乎，给老丨警丨察递了根烟：“都是自己人，别太认真了！”
　　
　　老丨警丨察看到几个城管正搀扶着一个满脸血垢的同伙爬起来，看样子伤的不轻，他怕事态扩大，赶紧打发他们离开，于是推开对方烟：“你们每次执法，鸡飞狗跳的，出了事，总让我们派出所帮你们擦屁股？！我看今天两边都有人受伤，就这么算了吧！”
　　
　　城管们不愿意，站着没动，瞪着全身尘土的魏志斌，依旧咬牙切齿。
　　老丨警丨察火了：“还不走！？有什么事不满意的，明天叫你们领导到我所里说！我姓王！”，那些人看老丨警丨察那么坚决，这才围观的百姓一片“嘘”声中离开。
　　　　
　　几个商贩把魏志斌扶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变得不成人样了，眼睛肿成了一条缝，身上伤痕累累，青一块紫一块的。卖鸡蛋的老婆婆则在一旁痛哭，除了哭，她也什么都记得了。
　　
　　老王上前一看，连忙惊呼：“魏志斌！？”魏志斌虚弱地看了他一眼，嘴角扯了一丝笑。“快扶他上车！”几个好心人七手八脚的把他扶上警车，老王一踩油门，风驰电掣般离去，老王原本想送他去医院，魏志斌死活不干，老王只好回到单位，给魏志斌做了些简单的医治，好在派出所里常备一些急救药品，老王心很细，裂开的伤口涂了药，流血的地方也裹上了纱布，最后给魏志斌泡了一碗方便面。
　　
　　“王叔，今儿谢谢你！”魏志斌努力地睁开眼睛，但没办法，
　　
　　“你呀！啥时候出来的！？”王叔有些无奈，点了根烟，
　　
　　“出来一个多月了！”“出来就好啊！今天怎么回事？又想进去了？！”老王笑了笑，
　　
　　魏志斌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不过，他没说自己也在卖菜。
　　
　　“唉！小斌啊！如今这时代可不比以前罗！人心变大了，变野了！你们那会儿，就是流氓地痞，也还讲个规矩，现在的人啊……”老王摇了摇头，
　　
　　“您怎么还在这儿，从我进去那年，你就在这儿干所长！”“干嘛！笑话我呢！”“不敢！呵呵！”“你王叔当了一辈子丨警丨察，一不溜须拍马，二不拉帮结派，眼里不掺沙子，有啥说啥，老得罪人，能当个小所长就不错了，平平安安混到退休，回家抱孙子也就知足了！”
　　
　　“王叔，您是个好人！”魏志斌由衷地说了一句，
　　
　　“你先别忙着夸我！你真要再犯法了，我照样饶不了你！妈的！上次害我没有立功！”王所长笑着骂道， 八年前，老王也曾参与那次抓捕魏志斌的大行动，不过阴错阳差，让魏志斌从他眼皮底下逃走了。
　　
　　“呵呵！放心吧！还有机会的！”“得了吧，你还是在家老实待着，让我省省心，我就烧高香谢谢你了！”
　　
　　“王叔，你就放心吧！我欠您太多，不过，万一明天城管……”“没事！那边我顶着！你快回家陪你奶奶！”王叔两眼一瞪，魏志斌心头一片温暖。
　　
　　在魏志斌上小学的时候，老王就是这片辖区的派出所所长，一辈子任劳任怨，做事办案凭着一颗良心，耿直刚正，在辖区内一干就是几十年，口碑极好。可是往往好人不一定有好运，当了一辈子所长，也没个晋升的机会。熟悉老王的人透露说，老王的性格太直，曾经得罪了身居高位的同行。
　　
　　王所长想送他回去，魏志斌不让，怕奶奶见了误会，走出老王的视线，就给刘彪去了个电话。十分钟后，刘彪驱车赶到，看着魏志斌被人打成这样，拿起电话，就召集人手，准备第二天围堵城管队，被魏志斌拦住了。
　　　　
　　刘彪把魏志斌送回家，不停埋怨他去摆摊卖菜的事，更怪他不该多管闲事，魏志斌没出声，一个劲的笑。临走时，又给他留了些钱。
　　
　　奶奶看到魏志斌如此狼狈，以为又在外惹了事，不停地询问缘由，魏志斌说自己骑车不小心摔到沟里了，奶奶这才长叹了一口气，看着爱孙的伤痕，奶奶心疼不已，一把一把的抹泪。魏志斌安慰好久。
　　
　　晚上，魏志斌独自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脑子却不听使唤，翻来覆去的想着白天发生的一切，难道今天又是自己做错了？！他想不明白。
　　　　
　　十多天以后，打架留下的伤疤慢慢长出了新的肉芽，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