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9-12-08　11:01:32

　　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同时欲裂的还有自己的神经：床上怎么多了一个人？还是个……黑的。
　　没等小梅反应过来，那个“黑”影也醒了。扭过头瞧了她一眼，说了句“早安”，就起身找裤子。小妹这才惊觉他要找的不仅是外面的裤子，还有里面的。这个发现让她一激灵，嗖地醒透了。
　　一醒透，就发现找裤子这件事是团体活动——自己的也不知跑哪里去了。屁股光溜溜的，就这么在床单和被罩间擦了一晚。
　　她整个傻了。酒精余威，整个脑袋都晕乎乎的。挣扎着捂住被子坐起来，刚想说话，那个阿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他显然是老手，小梅还光着屁股发晕儿呢，他三两下就找着所有的裤子并将它们迅速穿上。
　　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梅彻底懵了。眼前这人是谁？！脑袋深处似乎有点印象，但又氲蒙一团，什么也抓不住。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等那人走了也没来得及问几句。
　　坐了一会，头似乎更疼了，一轮轮像锤子砸似的。她想下床找裤子——不论怎样，先把裤子穿上再说——但身体晃悠悠的，像泡在海绵堆里使不出劲。她不得不重新躺下，把头埋在被窝里。越埋越痛，还夹杂着一股潮气。这股潮气逐渐蔓延，整张脸都变得阴湿。她知道那是自己的眼泪，但感觉像是完全与己无关。为什么要哭呢？有什么可哭的？可是，眼泪还是下来了。
　　在事情过后很久，小梅还是会不时想到那个清晨。人生在世，总有改航的时候，有时自愿，有时则由命运推遣。对她来说，那个清晨就是她改航的开始。从看到那个身体光着屁股下床找裤子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和许飞再也回不去了。
　　那天之后，小梅就再也没见过科蒂斯。他们之间似乎有某种默契，知道某些故事不应有续。非常奇怪地，她并不恨他。要是没他，说不定她也会把别的什么人带回家。借一堆男人来忘掉一个，这方法在短期还是很有效的。至少在酒酣耳热，肢体厮磨之时，手脚和脑瓜都没空伤心。
　　她发现自己对这样的借男活动上了瘾，交友圈也迅速转变，从土鳖帮换成白睡帮。所谓白睡，即不睡白不睡，谁让这些妞个个细腰翘臀，干得比鸡好，收得比鸡少，几杯下肚就给全套。自打混入白睡帮，小梅发现天地果然如李颖所说，是很广阔的。在这样广阔的天地里，有三件事必不可少：大口喝酒，内衣外穿，用胸脯和屁股跳舞。只要把这三样学会了，走遍天下都有床。
　　然而，床和家还是有区别的。那些或有钱或装有钱的男人，下床穿裤子的时候都一个样：话少，手脚快，出门的时候头也不回。如果这床是他家的，那更加了，言语动作皆明确暗示：睡醒了？睡醒就走吧，千万别留步。
　　短短几个月，小梅觉得自己对于男人这个群体，好像重新认识了一遍。无论多道貌岸然的家伙，脱了裤子上床的时候，都是一样的。干完翻身呼呼大睡时，那个虽热却无法与之取暖的背，也是一样的。
　　每当身边的男人背转身去梦游周公，小梅就会想起许飞。想起他从前都是抱着自己睡的。两个人手拉手，可以听见对方的心跳和呼吸。这样睡很不舒服，但是温暖。尤其是在眼下这晚冬寒夜，独自躺在黑暗里回想的时候。现在的许飞，到底是在哪里呢？她想。不管在哪里，对自己而言，他都已是故人。再也回不去了……永远都回不去了。一想到这里，眼泪就涌了上来。

　　她以为自己已经好了。把自己画得像妖怪，然后踩着高跟鞋噔噔噔下楼去打车赶场的时候，也的确像是好了：一想到那里的酒、灯光、音乐和男人，肾上腺素就急剧激增。可是眼泪不骗人。原来心中伤口不仅未随一群男人的出现而消失，反而更为深痛。
　　就在这时她收到许飞的卡片——三月六号是她的生日，他竟然记得。她捧着信封看了很久，拼命寻找他的地址。可是没有。只有一个邮戳，告诉她卡片由南部某地寄出。他去那里干吗？她在脑中拼命搜索朋友里住在那儿的人。半个都没。她有些失落，小心打开信封。不敢看，终于还是看了。
　　不看则已，一看更怅——卡上只有七个字：你好吗？生日快乐！
　　许飞的字很清秀，就像他的心思，典型上海妇男。不紧不慢，有条有理，让人看了就安心。此刻她却安不下心。他还记得她，这多少让人感到安慰。但这算什么？一走了之，走就走吧，又不肯放手，冷不防来这么两句，提醒她他仍存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回来。
　　她握着卡片，反复看了几遍，突然有股冲动想上网寻人。她就不信，网络这么发达，会找不到一大活人。南部那个城市也算华人聚居，说不定就有谁认得他呢？

　　但这个想法被很快打消。自曝家丑，越曝越丑，还找他呢，说不定人家就把自己以天下为床的事迹给找出来了。毕竟上网属娱乐活动，而既然是娱乐活动，必以看戏为先慈善为后。
　　于是她只得握着卡片按捺自己。实在捱不过，跑网上发了一则单身感想。等了一回，浏览无，回复也无。也对，小娘们儿的一点小伤心，跟那些大热闹大丑闻相比，实在太微不足道了。于是她下网，开始拨打一些男人的号码。那些男人都是回头客，彼此睡出了默契，知道无聊的时候可以无畏地骚扰。偏偏今夜男人们一律忙。正琢磨着召集几个白睡帮的去跳舞，电话响了。
　　她以为是回头客里有人回头，正想接起来调侃几句，一看却是陌生号码。这么晚了还会有谁？她满腹狐疑地按了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