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着，同样用眼睛盯着他。

　　良久之后，我说：“我在轮回镜里看过了，婴儿的眼神，没有任何特别。”
　　“不！不！你不懂的，”他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两个拳头攥得紧紧地，“那种眼神里的东西，你在镜子里是看不到的！就好像你可以通过那面镜子看到所有的过程，可是你看不到他的灵魂，你看不到他的内心，所以你更不可能看到那种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仇恨、不甘和报复的浴火。那不可能是一个正常的婴儿的眼神！绝不可能！”
　　此刻，那对漂亮的眸子里，充满了气氛和恼怒，和他刚开始的样子完全不同。
　　“好吧，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是你为什么要挖掉孟安的双眼？难道你觉得孟安看不到那个婴儿就可以救她自己的命？”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只要那个恶灵不能通过孟安的眼睛来吸取她的灵魂，那他的所有罪恶计划都将无处施展。”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顿了顿，“你为什么不刺瞎那个婴儿的眼睛呢？又或者，你为什么不杀掉那个装着恶灵的灵魂的婴儿？”我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忍不住要鄙视自己，伤害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我怎么想的？！
　　日期：2018-04-23 12:18:02
　　“不，我不可以伤害我的女儿的，绝不可以，绝不可以，”他喃喃着，“那是我的孩子，那是我们的孩子，我绝不可以伤害她的。只要度过最长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等恶灵的记忆完全没有了，他就是完完全全的我的孩子了。只要一个月，只要我们挺过这一个月，就好了，一切都会好的。”

　　“所以你选择了伤害孟安？”我接着说。
　　“不，”杜坤摇了摇头，“我跟你说过好多次，我是要救她，不是害她。”
　　“好吧，所以，你是在两害相权取其轻的想法下，选择了你认为最好的方式？”
　　“对，这次你说对了，”他点了点头，好像在对我的突然开窍表示肯定，“我不可能去伤害我们的女儿，虽然恶灵的记忆会让他伤害她的妈妈。所以，要想孟安不受伤害，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不能看到那道阴邪的眼神，这样，她的灵魂就得到了保护。这样，我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握紧了双手，好像这样就真切地握住了幸福一样。
　　“尽管你这么说，我还是觉得这样做很蠢。如果你把婴儿和孟安分隔开就好了，干嘛要挖掉她的双眼。眼睛，不仅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对凡人也很重要啊！”
　　“难道你认为分隔开一个母亲和她刚出生的婴儿是一件简单容易的事？”杜坤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应该”，我想了想，“虽然不容易，但是也没有多难吧？”

　　他摇了摇头，一字一顿地说：“非常难。”
　　见我没有说话，他继续说：“这世上的女人，不管性格柔弱也好刚强也罢，不管心细如丝也好还是马虎大意也罢，只要是她们成为了母亲，她们都会变得异常警觉和异常勇敢。至少在保护她们的孩子方面，她们的能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所以，想要从孟安身边抱走孩子，是绝对办不到的，尤其是在她觉得我已经疯了的情况下，”他叹了口气，“她觉得我随时会伤害孩子，所以，她不再让我看孩子，甚至建议我去精神病医院看看。”

　　“所以你最终还是下手了？”
　　他看着我，悠悠摇了摇头，“你别这么说，我说过多少次，我是要救她，怎么能用下手这个词呢。”
　　“哦，好吧，所以，最终，你还是，”我想了半天，仍然没想到合适的词汇。
　　“所以，最终我还是决定要彻底挽救她”，他接着说：“那天半夜，婴儿又醒了，哇哇大哭起来。我起身看表，墙上的始终显示半夜一点。我下了床，悄悄走出房间，来到主卧的门口。那时候我已经被孟安赶出了原来住的房间，就是因为她觉得我是个危险分子，”他停了停，好像在回忆当时的情形，“我透过门缝，看到她正在给孩子喂奶。床头灯的光线很昏暗，但是我依旧能感觉到那孩子身上的戾气。我心里很矛盾，如果可以，我当然是不愿意孟安失去她的双眼的呀！于是，我就一直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一直在想到底还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挽救她，可是，最终，天快亮了，我还是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我知道，只有放弃孟安的眼睛这一条路可走了。我必须马上行动了。”

　　“可是你失手了。”我当然知道最终的结局。
　　他低下头，把脸埋在手掌里，我能感觉到他的痛苦。那一刻，我甚至想要给他一个拥抱，因为他真的很可怜。虽然他做了不该做的事，伤害了他最爱的人的生命，可是他还是很可怜。
　　“对，”许久之后，他重又坐直身体，“我本来只是想要刺她的眼睛而已，可是在我们两个纠缠的过程中，她妈妈跑过来了，她妈妈以为我是想杀人。孟安怕我伤害她的妈妈，可能也是怕我伤害孩子，所以她趁我转身想和她妈妈说话的功夫，她冲过来夺我手里的刀。那把刀很锋利的，我甚至都不知道最终那把刀是怎么插进她的心脏的。血，血，血……”他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好像那双手，仍旧占满了献血一样。他的眼睛里，不断地涌出泪水，透明的泪珠不断地从他帅气的脸庞滑下来，一颗又一颗。

　　“所以你畏罪自杀了。”我冷冷地说。
　　日期：2018-04-23 13:59:02
　　“不”，他的声音很小，但是很坚定，“我不是畏罪自杀，”他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因为她死了，所以我的生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我选择追随她，所以我才从窗口跳下去。我只是要追随她而已，不管是在人间，还是在黄泉路上。”
　　“可是她并没有死。”我肯定地说。
　　“什么？”他猛地站起身，“你说她没死？”
　　“对，你觉得她没有了呼吸，其实她只是呼吸很微弱而已。她最后得救了，保住了一条命。”
　　“那她的眼睛呢？”他焦急地问。
　　“眼睛没保住。”我觉得无限惋惜地说。

　　“幸好，幸好，”他居然笑了，那种孩子一样的笑容又出现在他的脸上，“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这样她就不会被吸干灵魂，保住了命，真是最好的安排啊！”
　　我很无语，不知道应该惋惜那个女人失去的明眸一双，还是责怪这个自以为是的疯人。
　　他站起身，“快，给我一碗孟婆汤，我要赶紧走了。我的惩罚结束了，我要重回神界做我的丘比特了。”说完，他又做了一个拉弓射箭的动作。
　　空瞳将一盏醴泉轻轻交到他的手上。

　　他一饮而尽。
　　“我觉得这是一次很好的惩罚，体会爱的感觉，即使是痛彻心扉的爱，也是一件让人幸福到骨子里的事。真的，梦醴。”他的笑容，真的好清澈。
　　我还没来得及和他道别，他已经转身走近了黑暗里。
　　真的是急着去投胎。
　　因果报应，善恶轮回，好自为之。
　　我在心里默默念到。

　　右手轻轻抚过轮回境，奇怪！镜中居然是一片空白！我再抚了一遍镜子，真的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