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那些辎重终于丢掉了,但这却并非我的本意,我本来是想凑合着继续赶路的……
从初出围城时的轻松,到孤独地困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寡淡无味的生活让我感到沮丧,我热切盼望尽早地结束这种生活。
我努力过,也许是不得法,希望如肥皂泡一样,一个接一个地破灭,让我怀疑这句话是对的:人生是一出充满希望的悲剧。
莫非舒梅这个女人是上帝派来结束悲剧的天使?白衣白裙,白色的翅膀,从白色的天空翩翩而来……
我这里正幻想着,门口响起一声咳嗽。
朱三进来,丢了拖把,色迷迷地凑过来:“李哥又上QQ了?这次忽悠的是哪家娘子?”
这小子说话真难听,我没好气地丢了鼠标:“别那么多心事,反正不是你娘。”
朱三被噎得嗓子咕唧一下,忿忿地开了自己的电脑:“你就继续忙吧,早晚烂掉小鸡鸡。”
我知道这小子指的是什么。前几天我的脸上长了几个疙瘩,没在意,以为自己焕发第二春了,又长青春痘呢。朱三看见了,说,李哥这是憋出毛病来了呢,疙瘩里包的全是精子。我觉得这话有点儿道理,以后生活正常就好了。谁知道这几天那些疙瘩变多、变大了,平时还好,一喝酒就痒得厉害。我跟胡铁锚请假去医院看皮肤科,才知道是得了脂溢性皮炎,生活没有规律,心情不好所致。可是刚上班就被人指指戳戳,说我得了性病,还是三期梅毒。朱三说,这事儿是胡铁锚散布出来的,胡铁锚说,他跟你一起去医院,你脱了裤子,老二红得像草莓,草莓上面还长菜花。有心找胡铁锚理论,一想,拉倒吧,这种事情越整越糊涂。
我笑了笑,瞅着电脑对朱三说:“在找对象这个问题上,中央宏观调控,咱们基层职工就得紧跟步伐,盯紧目标,从我做起。”
朱三点头附和:“对,再不解决个人问题,不好向组织上交代。”打开电脑,噼里啪啦地打字。
我的电脑成了屏幕保护状态,有几条小鱼在上面嬉闹,一条大鱼突然钻出来,小鱼们惊惶四散。
我晃一下鼠标,开了音乐,点上一根烟继续盯着QQ。
那个叫梅梅的头像半天没有反应,一看留言时间才知道,这俩字儿是昨天半夜发的。
思忖片刻,我丢了烟,接着打字:“梅,我很想你,很想很想……”心痒,手颤,呼吸急促,思维也有些短路,搓着胡茬,刚想构思几句适用场景又不显肉麻的话,手机响了,王莲芝在里面声嘶力竭地喊:“姓李的,马上把刘王八给我找回来,不然老娘跟你拼了!”
我讪笑着关了机,心想,老子倒是想要找个人来“姘”着,可她不是你。
我十分欣赏刘朝九关于红尘男女所发的那番感慨。他说,青春不能永驻,滚滚红尘中,无论帅哥还是美女,到头来无不白发苍苍,满面皱纹,耳聋眼花,腰弯背驼。帝王将相,老板歌星,都难免一死。身体逐渐腐烂,逐渐化为脓血,生出蛆虫,只剩下一堆白骨,最终化成灰。所以,把握现在才是正道。再过两年我就四十岁了,青春已经离去,这个当口有个中意的女子靠过来,不抓住的那是没睡醒。
乞丐蹲在阴影里咒骂太阳只把阳光洒在路人的身上,却不知道自己只要走出来,阳光同样会照耀着他,让他感到温暖。
所以,我必须勤快起来,走出那处黑暗,接受那份阳光,它本来就有我的一份。
舒梅,来吧,让我们一起接受阳光……望着那个头像,我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朱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的后面,盯着电脑,两眼放光:“李哥,这个梅梅是不就是你说的那个健身教练?”
我矜持地点了点头:“嗯,以后她就是你的嫂子了。”
朱三嬉皮笑脸地用肩膀顶了我一下:“李哥交桃花运了哎。我见过她,嘿,一个字,俊,俩字,漂亮啊……”
朱三说得没错。第一次见到舒梅,我就觉得自己的前半生白活了,这不正是我梦寐以求的那种女人吗?从少年到中年,我接触过不少女人,可是没有一个让我有浑身过电的感觉,包括我曾深爱过的李晶晶。我以为一见钟情这个词是糊弄人的,可是从舒梅的身上我重新认识了这个词的含义,古人没有骗我,尽管这种感觉不太像是爱情,但它至少让我感情的这根弦再次绷紧。
我怀疑自己是真的焕发了第二春……那天晚上我请舒梅去饭店吃饭,故意喝了点儿酒,让自己的大脑活跃一些。还真管用,在我的连珠妙语之下,她笑得浑身乱颤,差点儿拿笋尖一样的指头戳我的额头。出门的时候,我故意趔趄了一下,她动作夸张地过来扶我,我真的就站立不稳了,因为她胸前的那两座小峰,结结实实地蹭了我一下,我猛然意识到,原来胳膊跟丨乳丨房的接触比上床还有快感啊。
李晶晶从来没有给过我这种感觉,哪怕是真枪实弹地肉搏。
跟李晶晶恋爱的时候,我癫狂,结婚以后我幸福,可这幸福没能维持几年就被琐碎的生活给淹没了,最终化为灰烬。
我跟李晶晶形同陌路,连同床异梦这个词对于我们都是奢侈,我们不在一个床上睡觉已经不能用月来计算了。
爱情?糊弄谁呢,反正我的爱情成果里遍地都是卑劣的爬虫。在里面挣扎得久了,一切都变得无所谓。
有一次,李晶晶在外面喝醉了,硬拖着我出去再喝,扬言要给我上一堂生动的社会主义婚恋课。喝酒的时候,她说,一个萝卜一个坑这句话对男女关系来说是不对的,红尘中的男男女女都一个萝卜好几个坑,所以这个世界才会精彩。我在她的这些话中倒下了,像一个被打了黑枪的战士,静静地卧在血泊里。外面的天空很蓝,鸟儿在天上飞,这是我以前的天空。那片天渐渐远去,退到很远的地方,像渐渐变黑的电视机屏幕。在这个过程中,远去的一切就像一部老电影,缓慢又按部就班地回放着……我丢下她,一个人回了家。
最可气的是,离婚前后,我质问她为什么要跟别的男人幽会,她不正面回答,躺在沙发上架着二郎腿吧唧嘴:宁为英雄妾,不做狗熊妻。我不想跟她争吵,我明白,婚姻中没有永远的胜者,当你拔剑刺向对方的同时,剑锋也会划向你自己,伤口同时汩汩流血。
那晚我跟舒梅走在公园里,心旷神怡,耳边夜风习习,水声潺潺,当真是春夜春风春水流,就差春人春草放春牛了。
那些日子,我经常想起一句不知是哪部电视剧里的台词:上天,小生何德何能,竟得你如此眷顾?
“三儿,你哥我今年很可能就结束光棍生涯了,”我吐一口烟,踌躇满志地对朱三说,“风水轮流转,死鱼也有翻身的时候啊。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摸一把脸,我索性扯开喉咙唱了起来,“新老婆,犹未娶,桃色梦,何时灭?觅佳人,踏遍青山绿野;壮志饥餐朱三肉,笑谈渴饮铁锚血,盼今年,抱得美人归,朝天谢!”我这里正美着,朱三敲敲桌子,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康熙熙要结婚了。”
“康熙熙?还他妈乾隆隆呢,”我被他打断,心里不爽,“谁是康熙熙?”
“装,又装!”朱三从电脑后面探出脑袋,一边嘴唇撇到了腮帮子后面,“你不知道她是谁?跟我玩这个,谁不知道谁呀。”
“哈,想起来了……”刚才我确实忘记谁是康熙熙了,脑子里全是舒梅的影子。
康熙熙是楼下财务科的一位老姑娘,三十多了,一直没有对象。我刚离婚那阵,有人要给我俩撮合,我没同意。尽管公司里的同事都说她长得漂亮,但我对她一点儿好感都没有,这个女人的下巴太尖,脸太窄,腰太长,架子也大,我从来就没有见她笑过。朱三说我不识货,人家康熙熙削肩宽臀,很有古代淑女的韵味,你尖嘴猴腮的,人家能看上你就算不错了。其实我还真的不知道康熙熙看上我了。
记得那阵子朱三整天在我面前念叨康熙熙长得好看,我有些动心。也许是应了“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这句话,那几天我突然也觉得康熙熙长相不错,下巴像范冰冰,脸像李冰冰,至于腰嘛,没有可比性,反正腰下连着的屁股很有型,跟个梨子似的。朱三告诉我说康熙熙知道我离婚以后孩子判给了对方,有一次高声说,人家李哥跟个未婚青年也差不到哪儿去。我觉得她这是给了我一个信号,她有跟我谈一谈的想法。我想,也行啊,虽然人家小康是那样说的,可我哪敢跟未婚青年比?康熙熙可是正儿八经的未婚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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