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架银灰色的直九静静的停在机坪上，象两只安静的海豚，只不过这海豚生活的世界是蓝色的天空。张翔围着飞机转了两圈后向地勤示意了一下就利索地钻进驾驶舱，见何勉转到另一边却没有上来，知道他一定是第一次坐，向边上的地勤指指舱门，地勤过来把另一边的门打开，张翔朝何勉挥挥手，象是招呼他上自己的私家车。拉着椅子何勉笨拙的爬进副驾驶座舱，艰难的跨过横在中间的操纵杆，在自己的位置坐定。环顾四周，才发现驾驶舱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样先进，除了一块大的液晶显示屏外，布满了许多老式的仪表，面前的驾驶杆也因为握的较多，磨的露出了金属。说起来何勉这是第二次来到飞机驾驶舱。初二的时候全家随厂区外迁，正好在机场附近，因此经常有机会和家人同学到机场玩。一次全家人正在机场闲逛，蓦然发现有架737停在一边，周围并没有人，舱门却开着。从不考虑太多的妈妈说：“走，上去看看。”一家人便顺着舷梯爬了上去。那时候全家只有妈妈坐过飞机，在何勉和妹妹眼里，这高高长长的舷梯通向的是一个神秘的世界。飞机里面并不是空无一人，机长正在驾驶舱里检查仪表，徒然发现一队陌生的参观者钻了进来，却没有一点恼怒和慌张。如果放在现在，说不定他会本能的联想到110、911之类。可是在那个年代，坏人少，好人多，人心远比现在纯朴，机长竟热情的与全家打起招呼，最后妹妹何雪不客气的在机长位子上一屁股坐下，何勉则和现在一样坐在右边副驾驶上。何雪象开汽车一样摆弄着操纵杆，何勉这边则跟着左右前后的摆动。见何雪只顾自己玩个不停，和吃梨时一样，只顾自己啃，全没有考虑到哥哥的存在，何勉有些着急，一把握住前后左右乱动的操纵杆，何雪力小，顶不住哥哥的反转，最后只能顺着何勉，那一刻，何勉体会到一股男人的豪气，感到自己就是这架飞机的主人。

　　可是现在飞机的主人是张翔，在她的帮助下的帮助下何勉系上安全带，锁紧舱门。何勉已经顾不上考虑一个大男人听小女人摆布的难堪，跟着张翔的指导每一步都做的一丝不苟，一副小学生初进校门的认真劲，张翔见了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人戴好耳筒，发动机开机预热，何勉感到从座椅传来的阵阵抖动，尽管耳筒隔音效果很好，依然能够听到顶上螺旋浆发出的有节律的轰鸣。耳机传来塔台的放行指令，张翔慢慢提起总变距杆，提高发动机转速，何勉只听得头顶的轰鸣声逐渐加大，机身的震动也不断加强，感觉自己呆在一间地震中的铁皮屋子里，再不飞起来就会散架了。不禁有些心慌。转头看张翔，她却面带微笑，不象正在操纵一架复杂的直升机，却象驾驶一辆普通的小汽车。何勉腿间是与张翔联动的变距杆，不敢乱动，只得两手紧紧抓住身下的椅子，正担心飞机怎么还不升起，却感到身体猛的下沉，大地已在移动，自己已经飘在空中了。张翔让飞机上升一段之后，推杆蹬舵，机头一沉半转着向前方飞去。何勉只觉身体前倾，只觉得要不是有安全带拉着，自己就已经穿出玻璃掉出去了。窗外大地旋转着向后退去，加上头顶身下的强烈震动，何勉本能地张嘴想喊，却又强忍住没出声，拼命地拉着椅子，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保障。张翔看见了何勉的窘态，得意的笑着，按下机内通话键在话筒里喊到：“感觉怎么样，好极了吧！”。事实上她是故意把起飞动作做的比较猛，一来也算趁机报了“仇”，二来是显示一下自己的技术。转正航向，打开增稳器，按下配平钮，减去操纵杆和舵蹬上的压力，飞机进入直线平飞，何勉这才慢慢适应，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大地，渐渐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感。心想与这飞机相比，自己的小车那点马力简直不算什么，在公路上行驶的感觉完全不能与空中飞行同日而语。虽然坐过几次民航客机，但这次是在驾驶舱，张翔的每一个动作对飞机姿态的改变自己都能立刻感觉的到，加上头顶两台500千瓦的引擎发出的轰鸣和震动，让何勉感到从头到脚的刺激和兴奋。

　　何勉正饶有兴致的看着脚下的景物，突然发现右前方陆地似乎到了尽头，心想不会这么几分钟就到海上了吧，张翔却又是推杆蹬舵来了个急转，大地在身下迅速退去，最初还能见到远处的浪花的海岸，很快四周除了海水和天空以外便什么也看不到了，没有了参照物，飞机似乎飘浮在两块巨大蓝色毯子中间，下深上浅•••慢慢的飞机似乎也消失了，只剩下自己系着安全带在空中自由的翱翔。何勉转头看看张翔，头盔下她的眼睛闪闪发亮，似乎也和自己一样痴迷的欣赏着蓝天碧海，全没有注意到何勉在看她。“你又不是第一次飞，看的这么入神干嘛？”何勉问。“你不懂，我就是天天飞也看不厌。”张翔回道，低头看看仪表，觉得飞出去已经够远了，轻轻带杆转向，这一次动作轻柔，象在安抚自己的孩子。何勉真想握着变距杆亲自操作一下，直升机的操作虽然也和汽车一样全在于手脚的协调，可开飞机却不象在地上摆弄机械，搞坏了最多趴在原地。飞机则完全不同，何勉只怕一不小心碰到了操纵杆，让自己和飞机一起栽了下去，这么高别说没有降落伞，就是有恐怕自己也不赶跳。所以何勉只能轻轻的摸着两腿之间的变距杆，感受着从它传来的震动。 “跟着我，轻轻的往左推。”何勉在耳机里突然听到张翔的声音，见她微笑着点头鼓励，便握着杆咬咬牙往左一推。虽然觉得没用什么力，飞机却猛的往左倾斜，何勉本就悬着的心似乎也被倒了出去，吓的手一松抓紧了窗边的扶手。何勉见张翔咯咯的笑着摆正飞机，似乎早就知道会这样，赶紧松了手坐正，心想这回脸是丢大了。


第三卷 第九章 家宴

　　平时看地图或开车总觉的城市离海边距离很远，可在飞机上却只是几分钟的时间。与塔台通报联系之后，张翔低空进场，稳稳的停在停机坪标志正上方。跳下飞机，何勉才觉得两腿有些发软，走路轻飘飘的。车开到飞行准备室，张翔换了衣服出来，跳进车里，往椅子上一躺伸了个懒腰：“刚才是我带你飞，现在你开车，我休息。说说看，坐我的飞机有什么体会啊？”“还是坐在汽车里踏实！”何勉老实的说着自己的想法。虽然已经体验过一回，对飞机的原理也很了解，可总觉那几片小小的旋浆就能把几吨重的飞机在天上拖来拖去有些不可思议。而且何勉从小就恐高，脚一离地就害怕。小时候好不容易到成都人民公园去玩一趟，别的小孩都在水泥大象滑滑梯上溜来溜去，自己却连爬上去都不敢，最后老爸买了支很贵的圆筒冰激凌诱惑加鼓励，就这样，何勉也只是在大象上站了一分钟而已。

　　张翔在车里无聊，撑着脑袋眨眨眼问道：“喂，你是干什么的？”何勉有些为难，按说人家刚带自己在天上转了一大圈，实在不该对她说谎。可是纪律就是纪律，便有些心虚的告诉她自己是市公丨安丨局的。“切，不够意思，我妈都偷偷告诉我了，你当我不知道啊，不就是安全局的么，神神秘秘的干嘛！”张翔板起了脸。对脸皮厚的人来说或者说有大将风度的人来说，句句话都可以是谎言，即使被人当面揭穿，依然可以镇定自若，全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何勉的道行还不够深，虽然自己谎话情有可原，却仍感到十分尴尬。沉默了半响，只得找话打岔：“你好象对赵强•••嗯•••那个，挺好的么！”“什么这个那个的，我就是喜欢他怎样，说话支支吾吾的，真没劲。”张翔脆脆的回答，末了不忘加上对何勉的又一个评论。何勉眼看自己是不可能给她留个好印象了，沮丧的闷头开车不再多话。

　　张主官的家在基地宿舍最里面一幢三楼，房子面积并不是很大，却装璜的很雅致。主官夫人见客人到来，从厨房出来迎接，虽然穿着围裙却仍显出不一般的气质。听刘团长介绍张夫人原来是艺术学院的美术教师，这房子中的所有装饰都是她设计的。看着墙上挂着的老照片，何勉才知道张主官当年竟然也是一个意气风发的英俊飞行员，心想怪不得能够得到美丽夫人的芳心呢。刘团长与一家人很熟，张翔喊他叔叔。叔叔问她下午飞的怎么样，她便把何勉在飞机上的表现绘声绘色的说了一遍，尤其是模仿飞机一侧时他紧张的表情更是惟妙惟肖。何勉心想她不愧有艺术细胞的遗传，只是没有遗传到母亲的好客和优雅。刘团长拍拍何勉道：“小老弟，你这样要是坐我的苏27非吐了不可，我得给你准备个纸袋。”全屋人一阵大笑。张主官见何勉不说话，打圆场道：“我们都是干这个的，在天上当然强些，不过小何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把东西找回来了，这才不容易啊。你们谁做的到？”刘团长点头称是：“老领导说的对，这次要不是小老弟，麻烦就大了。不过小老弟你怎么这么确定就是那六个人中的干的呢，不会是瞎蒙的吧。”说完哈哈大笑，看的出芯片找回了心情极好。“虽然不是瞎蒙，也差不多哦！”何勉也跟老哥开玩笑。张翔对这个话题却感兴趣，虽然老妈已经招呼大家入座，却非缠着何勉说说。何勉见刘团长似乎也想弄个明白，但三言两语说了个大概。

　　原来在检查导弹的时候，何勉发现丢失芯片插槽的边角有明显芯片板磨擦的痕迹，而且还留着一些破碎的电路板粉末，似乎费了很大的劲才拔下来。从这点就排除了检测员等经常接触芯片的人员，因为他们知道芯片板的价值，也知道怎样操作，决不会这样用蛮力去拔的。从板子受到损坏来看，当时拔芯片板的人时间一定很紧，何勉比划了一下，在短时间内，似乎只能拔出排在边上的一块芯片板，而丢失的这块芯片板正是最容易拿到的一块。根据这一点，何勉才认为对方可能只是在仓促之间决定要偷芯片，或者至少是时间不足。能够接触到导弹的兵都通过了基地的政审，一般不应该出问题，因此年青人冲动犯错的可能最大。再说如果是外面间谍指使，反正都偷了，迟早会被发现，为什么不多拔几块，其它的一样极有价值。综合这些分析，何勉才做出了后面的决定，加上时间太紧，即使没有太大的把握，何勉也觉得值得赌一回了。“说到底，你还是在赌啊！”张翔开始听了还挺佩服，最后瞪着眼总结了一句。“是啊，其实这次的确是运气不错。”何勉回道，这是他的心里话，因为自己除了简单的现场勘察以外，基本上只是作了一些依据不足的推测，最后案子能破全部得益于部队的制度化管理和简单人员环境这些特殊条件。

　　“不说这些了，何老弟，不管怎样，你这次是帮了大忙，以后你要有什么事，直接打电话，来，干一杯。”张主官向何勉举起杯子。虽然都知道何勉还要开车，但三人仍很快喝掉一瓶五粮液，要不夫人阻止，主官还要开第二瓶。张夫人拿掉何勉的酒杯，叫他不要理两个老酒鬼，说年轻人能不喝酒最好不要喝。回头又把另两支酒杯收了起来，冲着刘团长笑道：“我说你还想不想飞啊，我们家老张老了飞不动了，你还年轻呢。”刘团长想想也是，和张主官哈哈笑笑开始吃饭。何勉这才松了口气，端起面前的饭碗，张夫人又挟了个鸡腿递了过来。

　　虽说是家宴，这一吃就到九点，再加上饭后喝茶聊天，等到何勉起身告辞已经是十点半了。大家一起出门送何勉下楼，主官让刘团长从屋里搬出一箱芒果，何勉连连推辞，刘团长却不管，往车后座一塞，说这是前天从海南直接带回来的，绝对新鲜，不收就是见外了。何勉只得收下，张夫人弯腰嘱咐道：“喝了酒，路上开车小心！”这一幕让何勉忽然想起家中的老妈来。


第三卷 第十章 赴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