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陈锋此时觉得饿得心慌,找了家大众面馆坐了进去。
陈锋给大毛打了电话,告诉他自己在吃饭,叫他来。时候不大大毛来了,还领了一个看起来很窈窕淑女的姑娘。陈锋不知道是不是昨晚酒吧的那个,风尘女子许多在朝窈窕淑女打扮,学生妹倒打扮得很风尘。有次陈锋在夜总会遇上一个十分书卷气的姑娘,她告诉陈锋,她业余时间都在读书。
“你怎么不去,”陈锋说,“好多人你都认识。”
“我想了想,还是不去吧。”大毛用张餐巾纸给那女的擦着凳子,“我都奔五十的人了,还去趟黑社会浑水,叫人笑话。”
“什么跟什么啊,两码事。”
“对了,巴运动现在干什么?没弄个大哥玩玩?”
“早死了。”陈锋捏起块鸡子,啃了起来。
“怎么死的?”大毛给女的夹了口菜,“你吃啊,嫌菜不好不是?”
“他那次被劳改了,他的女朋友跟了小刘,就是整天跟在巴运动屁股后面那个小白脸。巴运动回来后,拿了两瓶敌敌畏,叫女朋友和小刘喝。当时还有许多人,给劝住了。巴运动丢下话来,说我的脾气你知道的,我要做的事一定会做的。小刘听得脸色煞白。小刘说去买点酒菜过来,就走了。小刘再赶来时,巴运动几个人正坐沙发上看电视。巴运动他家你知道,进去是个客厅,背朝门摆一溜沙发。听见门响,沙发上人都没回头。小刘把步枪架到巴运动脑后,搂了扳机。巴运动随着枪响头垂了下来。其他人都面色如土,眼睁睁看着小刘退了出去。外面又响了一枪,几个人出去一看,小刘倒在血泊里,太阳穴被打穿了。”
“呵呵,喝酒喝酒,为我们活着干杯!”大毛举起酒杯,和陈锋碰了一下,酒花四溅。
“他表哥在部队里,因为枪支的事也受了牵连,小刘说是借去打兔子。”
当陈锋将酒一饮而尽时,无意中看见了一个人,眼睛顿时睁大了。
陈锋看见的是潘云飞的女朋友。
潘云飞的女朋友叫双姐。潘云飞坐牢后双姐每月都去看他。双姐每次去都带着许多罐头瓶,里面是她亲自炒制的肉末豆酱。肉末豆酱耐放,打开了喷香,潘云飞特别爱吃。
双姐长的比较普通,属于那种接触久了越看越顺的女人。双姐上高中时是学校的篮球队员,性格外向,泼泼辣辣。有次双姐和学校的小霸王发生摩擦,双方就约了时间地点。小霸王神通广大,召集了七八十号人。双姐通过本校的一个男队员约了几个社会上的小青年,双方朝那一站,实力悬殊。双姐问男队员,其他的人是不是还没有赶到?男队员朝小霸王跑去,边跑边喊,大哥,我昏了头,有眼不识泰山,以后跟你混!
双姐傻了眼,看着这几个不认识的小伙子,一时不知所措。
双姐不知道这几个小青年就是刚出道的潘云飞、狄爱国、闻天海、黑孩儿和陈锋。双姐只是觉得这几个人镇静得令人害怕。
当对方的砖头如雨般掷来时,潘云飞几个人也不躲闪,一人手里两块砖,也不投掷,昂首挺胸冲了过去。
这是一片青草萋萋的河堤,小霸王一伙掂了许多砖头上来,眼看就投完了,潘云飞几个人血流满面到了跟前,手里砖头攥得紧紧的。小霸王们彻底崩溃了,不知谁先喊一声,撒腿就跑,其他人“哄”地四散奔逃,如炸了窝的兽群。
几个人都缝了针,潘云飞伤得最重,眉骨露了出来。缝针时不叫打麻药,几个人谈笑风生,搞得大夫直叹气,这些孩子不是不疼,是比呢,这样比下去会有个好?
双姐从这以后就和潘云飞好上了,好得一塌糊涂。后来潘云飞老打她,越打越好。再后来潘云飞又和另一个女孩好上了,双姐天天在家里哭。此时双姐已经上班了,在一家纱厂里,那时候的纱厂女工还处于扬眉吐气的时代,下班的女工汇进城市的人流,装点的城市流光溢彩。
潘云飞和别的女人都好不长,潘云飞想和别的女人好长,别的女人不和他好长,只有双姐痴心不愉。每次潘云飞再回头找她,她都激动得热泪盈眶。
再后来潘云飞就入狱了。入狱后的潘云飞每当看到双姐来探视的身影,总要骂一句:“他妈的,甩都甩不掉!”双姐听到这句话幸福地不知怎么才好,双姐就是叫他甩不掉。
“我每天做一百六十个俯卧撑。”潘云飞说。
“你总是这样打熬自己。”双姐说。
“我是干大事的人,干大事首先要有个好身板。”潘云飞说。
出狱后的潘云飞如泥牛入海,再也没了踪影。双姐此时已经下岗在家,生活过的很清贫。潘云飞枪杀三人后,双姐被羁押了一段时间。
“他居然没有来找我。”提审时,双姐哀怨地要落泪了。
双姐再一次被警车请走时,才知道潘云飞又把陈万里干掉了。
“我不会告诉你们的。”双姐说。
回来后的双姐开始去找潘云飞,如一头发疯的母狮。
“我给你打听打听,别抱什么希望。他老明目张胆地杀人,我也不敢和他接触了。”闻天海说。此时闻天海还没有和潘云飞结仇。
“我一直没见过他。”狄爱国说。狄爱国头天才和潘云飞碰了面。
“好的,要是碰见他,我一定告诉你!”黑孩儿说。
“不要再找他了,该为自己想想了。”陈锋说。
双姐凄苦地不得了,双姐每天干馍咸菜下饭。双姐不要潘云飞从前的那些弟兄帮助,双姐说她只接受潘云飞一个人的钱物。
双姐去打工了。许多家娱乐场所都想叫她去,有她朝那一站,什么人不掂量掂量?人家双姐是谁,人家双姐背后站着潘云飞!双姐不去,娱乐场所名声不好,双姐是清白人家。
双姐找了许久,终于有家面馆愿意要她,打杂。
双姐去收拾一桌残汤剩饭时,看见了陈锋。
陈锋告诉她潘云飞三天以后要去参加狄爱国的追悼会时,双姐的眸子顷刻间变得雪亮。
“这个追悼会你不能去,不是黑社会枪战,就是被公丨安丨一锅烩。”大毛看着陈锋说。
“我也考虑了,”陈锋说,“我判断潘云飞不会去。潘云飞头脑那么简单,也活不到今天。潘云飞只要不去,即便被公丨安丨一锅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和他们没牵连。”
“万一他去了,不就麻烦了。子丨弹丨可没长眼。”
“打个赌吧。”
“我不打赌,你愿去你去,反正我不去。”
当陈锋和大毛领着那女的去一家夜总会狂吼了许久时,凡的电话打了过来。
“押金给过了,不够的你再添。”陈锋对大毛说着,去穿衣服。
“女人约你啊?这么急!”大毛明显很不高兴。
“我单位的,他对象的表哥出了事情。”
弱雨的表哥留柱这一阵算是把“极速时空”给沾上了,天天去讨说法。弱雨和凡怎么劝他他也不听,凡甚至又给他找了个工作。
“我不去,工钱没结清我哪也不去!打我一顿没什么,皮肉贱,说长就长好了,可工钱不能不给!”
留柱说这话时额头上的青筋“突突”跳着。
凡突然就觉得这个世界很无奈,一件大家都认为你有理的事情,可办到最后,弄得大家都对你厌了。有关部门明显对这件事情不耐烦了。怪不得人们老讲,退一步海阔天高。
可留柱脑筋不转弯,冤有头债有主,我谁也不找了,我只找你老板一个。
弄得老板见了留柱 像吞了个苍蝇。可老板不会给留柱钱,其他打工的要都跟他学,老板说的话还算个屁。
留柱这天可能是气糊涂了,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他这里卖给熟人摇头丸!”留柱见了几个便衣说。这几个便衣留柱认识,附近警亭的,常来这里玩。
“你那个被辞退的保安说你这里卖摇头丸!”便衣对老板说。
“他妈的!”老板愤怒了,“开始造我的谣了!”
“有没有这事!”
“没有!”
“你好自为之!”
“我会靠那挣钱?这不是废话吗!”
老板喊了几个人,去了办公室。
“不能再叫那家伙在这里呆了,他对公丨安丨说我卖摇头丸!真出了事,恐怕一二十万也摆不平。你现在要给他钱吧,明摆了我们怕他,这口恶气咽不下!”
“拉出去腿打断得了,再来再打!”一个打手说。
“那样不是办法,早晚把事情闹大。我有一个主意,可以叫他从此消失,咱们还不担什么责任,最多花几万块钱善后……杀一儆百,其他打工的以后再做什么也要想想。”
留柱见今天又没什么结果了,恨恨地朝外走去。这时阴霾很重,狂风呼啸,午夜的都市尘埃漫漫。沿马路边走了几十米,斜穿了马路。后面一辆轿车突然加速,留柱如挨了枪击的大鸟,四肢晃动着腾到了空中。
陈锋赶到医院时,空荡荡的走廊里,留柱躺在长椅上,浑身是血。弱雨在嘤嘤哭泣。有两个戴大檐帽的丨警丨察,还有一个陌生人。看到陈锋,凡大步迎上。陈锋将一叠钱递过去,说身上没带那么多,又拐到饭店里拿了点。陌生人插话说,我现在身上也没钱,明天该是多少我拿多少。凡去交入院押金了,陈锋把弱雨喊到一边:
“那个人是肇事司机?”
“是的。我表哥当时还能说话,他们就给我打了电话。”弱雨抹着泪。
“责任在哪一方?”
“现在还没有说,丨警丨察说先救人。”
“司机是哪里的?”
“‘极速时空’的,我怀疑是谋杀。”
“唉,现在的事情不好说……”陈锋本来要说估计最后还要定成交通事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留柱死了。上午九点钟光景,大夫从抢救室一脸疲惫地出来告诉弱雨,准备后事吧。
凡又给陈锋挂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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