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涂道，你，你，你是谁？在这儿干什么？
　　白衣女子道，小女子姓陈名莲儿，是陈家镇人氏。前几日家中横遭祸事，一家老小均被安置在此。我知相公侠肝义胆，勇略过人，特来求你，帮我家申冤，好早日回归故里。届时必有重谢。说完又深深做个万福。
　　陈莲儿小家碧玉，楚楚可怜，赵涂本就侠义心肠，自然应承。正要问清楚什么冤情，如何帮忙之时，半空里瓦剌剌一声暴雷，随之一阵布也似的大雨兜头淋来，赵涂口中大叫，莲儿！翻身坐起，青光白日，对面赫然是余清和崔之生。
　　余清市井屠夫，好得就是东家长西家短，嬉笑道，赵兄，莲儿是谁啊？
　　崔之生道，屠夫你好无趣。赵兄，一别多日，不想你我竟又相会在此，正是有缘千里无分别。只是时间地点都不对，可惜，可惜。
　　赵涂茫然四顾，心下大惊，昨晚还在破寺里喝头陀的酒，怎么一觉醒来进了大牢了？自言自语道，我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余清道，你是早上被抬进来的，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怎么叫都不醒。刚才差役们过来，说是正午要上堂，提水来好一顿撒泼。
　　赵涂回过神来，两边见礼道，说来话长，中间是非曲折委实难以说得清楚，不怕你们笑，我现在都是蒙的。二位兄长不是回扬州去了么，怎么会在这牢中相见？
　　崔之生余清相对苦笑，他们回扬州的路何尝不是曲折是非呢。两人那日同赵涂话别，迤逦往扬州进发，此前一个在深山靠动物养活，一个扮做落魄道士逃难，身上本就没什么盘缠，省吃俭用到了陈家镇，已饿了一天光景了。陈家镇是关外去往扬州的咽喉，南来北往行商的贩货的络绎不绝，一派繁华景象。镇上首富叫陈大光，乐善好施，不管是谁，只要敲门必定留你住几日，走时多有金银相赠。为人正直守信，修桥铺路，济人危难几乎有求必应，人送外号人间佛。黑道白道有事也找他做中间人，往往处事得当，化干戈为玉帛，因此江湖里的人都给他面子，方圆两百里好大的名声。崔，余二人有难，经人引荐，便到陈府住了下来。

　　陈大光太过热情，两人不忍拒绝，在陈府住了三天。第四日上，两人心念扬州，二则过意不去，执意要走，陈老爷答应转天送他们出门。一切准备俱全，两人心里高兴，喝了些酒就睡下了。睡到半夜被楼下一阵喧哗吵醒，崔之生睡眼惺忪的走到栏杆往下一看，不由得大叫，杀猪的，快起来，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日期：2018-10-06 23:00:38
　　屠夫虽然大大咧咧，但极重兄弟情义，一听崔之生喊，翻身而起，趴到栏杆一看，忍不住骂道，我他妈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孽，到哪儿，哪儿死人！
　　楼下正在杀人，行凶的是五个蒙面人，其中一个一手提留着人头，一手拿把血淋淋的刀，也正在看楼上的两个人。六目相对，余清忍不住打个哆嗦，看样子今晚在劫难逃。此刻鸡飞狗跳，没死的张府人有的大叫救命，有的往门外跑。一个蒙面人道，大家手脚利落点，张家活口一概不留。这么大的动静，官府估摸着也快到了。老三，老五，你们弄点酒，把这地方烧了。听声音是个女人。
　　其中两个人答应一声，拿刀的蒙面人用刀朝楼上嘘嘘点点比划了一阵，意思让他们小心点，然后转身抓住一个婢女，扎个透心凉。没一会张府被杀个干干净净，五个蒙面人对视一眼，放了一把火，越墙而去。余清，崔之生哪见过这样的人间地狱，双腿发软，互相扶持着，跌跌撞撞往大门跑。门外聚集了不少听见动静过来帮忙的邻居，看见持刀的强人过来，谁也不敢阻拦，等余清，崔之生逃出来，刚好被堵个正着。火势渐大，人群乱动，根本不容辩解，几个人上来，先是一顿揍，然后捆了，交给不多时赶来的衙役。

　　前面说过，张大光黑白两道通吃，在这个地界上，谁都卖面子，本地县官更是他的知己，他一家被灭门，这还了得，发下通告来，七日内破案，拿住凶手，不用问，直接推赴菜市场千刀万剐。说来也巧，当晚在场的外人就余清和崔之生，活下来的也只是这两人，说跟他们没关系都没人信。
　　整个张府一把火烧得好干净，别说证物，连尸首都分不清谁是谁。两三天清理下来，一共发现三十五具尸体，其中九具没有头颅。没听说过张大光有什么仇人，平素只做善事，见谁跟谁好的人间佛，怎么会跟人有这么大的仇怨？要说劫财吧，也未见翻动的痕迹，一些值钱的物件也都在。这就奇怪了，杀人得有理由吧，拿走九颗头颅又是为了什么？
　　余清和崔之生本来就是无辜的，审不出什么有用的来，县令心里也明白，这二人如果是同伙，没道理最后在大火里死里逃生，而且毫无反抗的被抓。既然不是劫财，也就没有分赃不均一说。但他们是唯一的活口，单怕说不清楚为什么不死，是走不出牢门的。
　　这没有证据证人证物的案子怎么查？县令茶饭不思之际，有人来报案，是个和尚，说是去北京梁国寺投缘的，头天晚上路过山上破寺的时候，发现有人在埋东西，荒山野岭的估计不是什么好鸟，佛祖广恩，特来报于官府知道。县令派了两个人去查看，就把赵涂抬了回来。
　　说完过程，三人相对苦笑，编故事么，什么离奇事都落在自己头上了。不一会，提审上堂，先问过余清，崔之生，都是说过的旧话，转头问赵涂，因何醉倒野外，在破寺埋的又是什么。赵涂一五一十交代，说到埋的东西一时语塞，在这个节骨眼上，埋尸体如何说得清楚，何况还凭空消失了一个，县令要是相信，自己就是二百五。但赵涂一身正气，还没开始行走江湖，仓促间如何作的谎话。想了一阵，隐去消失的王姑娘，将尸体怎么一回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县令将信将疑，见他说之前停顿思索，更是起疑，眉头一皱，吩咐上山挖尸，他亲自带队。赵涂道，大人明见，等会上山，一切自见分晓。这两人跟草民是旧相识，请大人带做一路，此二人各有些本事，说不准能将案子一并破了。县令点头同意，余屠夫偷偷扯赵涂袖子，你还是别带我为好，我都怕我自己，等会上山你更说不清楚。赵涂苦笑不置可否。
　　一时三刻之间，众人到得破寺，根据赵涂所指地点，几个衙役一般动手，坑不深，片刻便见了底，大家伙围拢一看，县令表情阴晴不定，衙役们长出一口气，余屠夫哭丧着脸道，让你别带我，别带我，你不听，这下好了吧，彻底开花结果了。赵涂心下慌乱，恨不得把余清踢下去一起埋了。
　　坑里哪有尸体，整整齐齐，九颗人头！

　　日期：2018-10-09 13:32:15
　　赵涂木讷的站在坑前，心里一团乱麻，坑是亲手挖的，尸体是亲手埋的，哭都哭了两回，他清楚的记得当时怕挤着自己的把兄弟，便用和尚为垫底。好嘛，这才多长时间，就算是开花结果，那也得是春种秋收吧。难道是头陀灌醉自己，然后从中动了手脚，但没见他当时身边有何行囊。他现在是溺水的人，管他什么，先有个缓和的余地再说。心念一动，正要说话，县令围着坑一边走一边观察坑里道，赵少侠，赵勇士，你说，到了山顶一切自见分晓，现在我是看不明白了，你倒说与本县知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