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这样的念头让夏茵荷明白,原来失去了父母曾经给她的那个家,她就再也没有真正意义上可以称得上是自己的家的“家”了。
她喜欢住校,把在家停留的时间放到最短。这是一个比驿站更让人心里凄惶的地方。
转到新学校不久,夏茵荷在离开家乡去到江城又回到聃城之后第一次见到了母亲。
已经有三年多没有见面了。听姑妈说母亲又结了婚。
夏茵荷曾经以为,总有一种情感是强烈持久而且可以超越一切的,那就是母爱。
但是,到了江城一年之后依然没有来自母亲的一丝一毫的消息,母亲也从来没有来看过她,这让茵荷曾经怀有的或热切或隐约的期待慢慢变冷,那一股热望还没有燃烧就彻底变成灰烬。
她第一次体会“人心凉薄”这个词。
她开始慢慢学会冷眼看世事。因为至亲的人教给她的仿佛都是凉薄的世态。除了姑妈。
在江城住了三年多之后,茵荷的心里视姑妈为母亲。
所以面对母亲时茵荷反倒有种陌生和疏离。
母亲来见她的时候一直在抹眼泪。在学校这样的场合看到母亲这样,茵荷觉得有些尴尬甚至不快。
她盼着这样的见面早点结束。
她冷冷地听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没有接话。
他们,父亲和母亲,离婚之后茵荷几乎不愿意再见到他们。除非实在无法回避。
她在江城独自完成了自己的成长,如果说身边有亲人,那就是姑妈夏菀茹。
心中对父母不闻不问缺席的怨恨慢慢变成淡漠。
他们在她最需要的时间不在场,她就习惯了自己生活中让他们永远的缺席。
送走母亲后茵荷松了一口气。
望着母亲的背影茵荷冷冷地想,她不想再见到他们了。无论他们谁,父亲,或者母亲。
也许,她还没有真正从怨恨中复原?
还好,茵荷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来烦扰这些事。
黑色的高三,一切为了高考,她全力以赴。
她要考出去。
她投入高考的姿态是决绝而愤然的,带着股拼命的劲头,孤注一掷。
茵荷只想赶紧考上大学,赶紧彻底地远离这个她已经没有丝毫留恋的城市。
有一天她回家,听父亲说,“今天你姑妈打来电话,问了你的一些情况。”
“哦。”茵荷跟自己父亲的对话总是简短。
“对了,她说你的一个同学到她那里去找过她,说想要你的通信地址。你给你的同学写封信把你学校的地址告诉她吧,她的名字好像叫桑原?”
茵荷愣了一下。
桑原。桑原。桑原。茵荷在心底默念这个名字。原来桑原还惦记着她,还念念不忘。
“小荷?”父亲看她沉默,不禁叫了一声,“你听见我刚才说的话了没有?”
“嗯。”
“你那个同学好像叫桑原,你给她写封信告诉你现在学校的地址吧。”
“嗯”,夏茵荷曼声应道。
但是她没有想要给桑原写信,她不想跟任何人写信。
她很反感自己现在的境况,只希望快快地脱离这一切。苦海。她如是看待她的现状。
虽然,她在内心里想,桑原应该算是一个值得信赖的朋友吧?可是,什么是真正值得信赖的呢?
父母失败的婚姻从一个侧面告诉了她不要跟任何人结盟。不结盟,就不会有失望。
她没有给桑原写信。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茵荷这样想着,在心底里轻叹一声。
2.
高中毕业,夏茵荷如愿考上了紫城的大学,学的是中文专业。
原来上大学是这么惬意的事情。从进到校园的第一刻起,夏茵荷感到了那种长大成人的快意。
每一个人都视你为一个成年人。你要对自己的一切负责,你必须自己对自己负责。
夏茵荷如鱼得水。
她很快成为系里的风云人物。
因为长得漂亮,追求者甚多。
她跟一些男生走得很近,但是,还不预备交男朋友。
画地为牢、作茧自缚的事情她才不会做呢。
除了许多异性朋友,跟她走得很近的女生是同寝室的柳格格。
她们是在柳格格进校门的第一天开始成为朋友的。当然不仅仅因为是室友是上下铺。
也许,还因为柳格格也成长于一个离异单亲家庭?
柳格格在开学报名的最后一天截止日才到学校。
夏茵荷注意到柳格格只有父亲陪着她到学校,没有看到她的母亲。
一个大男人在女生寝室里进进出出忙上忙下,帮着女儿收拾,铺床叠被、挂蚊帐,放置生活用品,事无巨细地做着。柳格格真的像个公主一样在旁边看着,根本不搭手。
这位大小姐在家里也一定是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儿,夏茵荷一边在旁边冷眼看着一边想。
这个体贴周到的父亲一直对着夏茵荷问长问短。细心的柳爸爸迅速地就发现了夏茵荷是提前了一周左右到学校,所以对学校的各种情况都比较了解。
终于把宝贝女儿安置妥当,柳爸爸依依不舍地将要离开,百般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还把寝室里的室友一一拜托到,拜托大家相互帮助彼此照应。
柳格格送走父亲回到寝室,趴在枕头上大哭了一场。哭得非常伤心。
看她哭得这样,夏茵荷心中恻隐,上前安慰。
“你不会明白的,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离了婚,我一直是和我爸生活在一起相依为命的,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他。”柳格格一边哭着一边说。
听见柳格格这样说,夏茵荷心中暗暗一惊。
唉。她在心底叹息,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我有什么不懂?我的爸妈也在我读初中时离了婚。我还没有你幸运,没有人跟我相依为命。”夏茵荷在心底说。
也许就是因为这样的缘故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吧?她们成了好朋友。
柳格格跟夏茵荷是两种完全截然不同的性格。
格格性格开朗活泼,大方泼辣,她爸很宠她,从不愿让她受一点委屈。所以,格格崇尚享受生活,今朝有酒今朝醉,而且,她坚持生活中快乐第一,让自己生活得随性快乐是她的最高标准。
慢慢熟悉起来后柳格格常常觉得夏茵荷太过压抑苛求自己。当然,夏茵荷性格中的沉稳宽容又是她非常“景仰”的品质。
她们就这样互补互助。
“哎,茵荷,今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周末的下午柳格格故作神秘地对夏茵荷说。
“什么地方?”夏茵荷问。
“嘿嘿,一个卖BRA的地方,又便宜又好。”柳格格看看身边没有人,小声地在夏茵荷的耳边说。
柳格格非常热衷于搜集这个城市吃喝玩乐购物休闲所在的所有情报信息。她很快就成了大家认可的百事通,出名的“玩家指南”。
“没妈的孩子这些不都得自己操心吗?”格格老练地说道,“想起了15岁那年,还是穿的那种棉布大背心,都不敢挺胸,怕露点。真是狼狈呵。又不好意思自己去买,终于有一天觉得这种背心实在不能再穿了,鼓起勇气去了内衣柜,看到的都是成年女子,唯一的同龄女孩是妈妈陪着的,我满脸涨得通红……”说到这里格格有点说不下去。
语气中有着也许只有夏茵荷才能懂得的无奈无助和委屈。
夏茵荷拍拍格格的肩,说,“走吧,咱俩现在一起去,你不会难堪了。”
“切,早就不难堪了。谁都会渡过一些当时自己觉得无比尴尬的难关的。”
是,没有母亲在身边的女孩,谁会体会到她们是怎么走过那些成长的关口的?
夏茵荷想起自己的月经的初潮。是在14岁去到江城的那个冬天。那天在学校和同学一起跳橡皮筋玩,突然间觉得小腹隐隐作痛,有点跳不起来的感觉。
上卫生间的时候才发现丨内丨裤被打脏了。
虽然早就知道这是每个女孩子都会经历的一天,刚到江城的时候姑妈就问过她有没有开始。
可是,事情真的摆在面前那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她回家怯怯地把这事告诉了姑妈,姑妈细致地给她做着一切,给她讲着要注意不要吃生冷的食物,不要喝冷水,如果是夏天不要冲凉水,等等等等。女孩子要学会自己爱惜自己,姑妈说。
茵荷一边听着一边不知怎么就眼泪就落了下来,她明白,不是因为姑妈对她太好,而是,她分明清楚地知道,这一切本该是自己的母亲该做的事情。
而现在,她接受着不是母亲的姑妈的恩赐。
姑妈看见茵荷落泪,温和地安慰她,“每个女孩子都会有这一天的,这样我们的茵荷就长大了,是大女孩了。不哭,长大成人是一件好事情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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