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襄叹了口气,“其实也不算事,只是大婚之前心中郁郁,我只问你,骠骑将军以匈奴未灭推辞陛下给建的宅院,是不是和公主下嫁有关,我听说陛下本打算将长公主许配给去病。”
霍光笑道,“你和家兄相识甚早,何不当面去问,陛下属意骠骑将军本来就天下皆知。”
“那去病为何以无以家为推辞?”曹襄若不刨根问底似乎不会罢休,霍光摇摇头,谁不想当天子的女婿,可自己的哥哥偏偏反其道而行之,也难怪平阳侯会认为迎娶公主的事是烫手山芋。
倒是卫伉不无羡慕地说,“能娶到卫长公主,那是你平阳侯几代人的造化,你还这般思前想后!”曹襄尴尬地笑了笑,这长安城里,有多少青年才俊想拜倒长公主裙下,霍光看似随意地问道,“平阳侯可有樛莽的音讯?”
曹襄木然地摇摇头,“樛家得罪的是你的哥哥,你何不亲自问他。”这一年他在军中跟着骠骑将军历练,却也不知道霍去病如何发落樛氏一家。
霍光轻声叹息,樛氏之祸终是因他而起,他不能给人幸福,也不想给予人不幸,看着兀自出神的平阳侯,霍光提醒道,“侯爷要有准备,大战在即,您是天子的女婿,陛下一定会往你身上压担子,迎娶公主要说非有什么叫人担心的坏事,也仅此而已了。”
霍光当天夜里凭着汲黯签发的手令缒城而出,三日后,皇帝在未央宫为公主隆重举办了婚礼,当天右北平、定襄被匈奴入侵,城中百姓惨遭屠戮,匈奴人到雁门郡时方因郡守接到骠骑将军督查手令有所防范才退兵,曹襄听到军报的时候瞠目结舌,“霍子孟真神人也。”此时霍光却站在右北平的废墟上看着满目疮痍、尸横遍地,身后是守城不力的郡守,跪伏哭道,“罪臣疏忽,罪臣之过也!”
很多年之后,他才想通,这样的场面当今的皇上、甚至大将军,还有他的哥哥不会没有预料,而他们都选择放任,又是什么样的居心。
日期:2019-04-11 11:11:47
元狩四年春,霍光明显感到帝国平静表面下像他原本光溜的下巴涌出的胡须一样包藏的躁动,频繁的将士换防,粮草、兵器不断从各地集中到长安,又配发到北方各军,各军精英被选拔出来并入一队,这些从霍去病、张汤那里获得的后勤军队动态让他大胆地做出了战事在即的判断。
当所有的筹备接近结束,皇帝终于在未央宫召开了战前的最后一次部署会议,皇帝有意叫大将军提前半个时辰前来,空荡荡的大殿上只有君臣二人,这般独处是两年来的头一次,霍去病的崛起使得卫青势力急剧萎缩,很多曾经追随大将军的门生故旧都转而投靠骠骑将军。
“王夫人和朕说你前些日子以给她双亲贺寿为名送去了千金。”
看似轻描淡写,卫青却生了一身冷汗,外臣和后宫有牵连从来都为帝王所忌讳,王夫人是皇帝近来最宠爱的女人,“臣只有微末之功却食邑万户、一门四侯,这都是陛下的恩典,王夫人虽然受宠,可皇后和臣说宫中月例微薄,很难帮助老家并不富裕的双亲,所以臣斗胆从陛下给臣的赏金里拿出一千两送给王夫人。”
“也难为大将军还要为你的姐姐收买人心。朕倒是好奇是谁在背后为大将军出谋划策好明哲保身。”皇帝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宫殿中更显冰冷。
大将军连忙跪下,“恕臣死罪,臣不该听子孟妄言。”
皇帝听到霍光这个名字明显一怔,略带笑意地说道,“一个小小孩童,成日钻营这些投机之事,你这个舅舅还是应该稍加管束才是。不过无论是姐姐还是李广将军,甚至御史大夫都对霍光称赞有加,朕倒很有兴趣想见一见他。这次出征也叫他随军历练,好增加一些眼界。”
卫青长舒了一口气,知道皇帝再无怪罪之意,当时天子赏赐他千金,他有意犒赏诸将,但家宴中卫皇后说王夫人虽然得宠,但是薪俸微薄,竟无余钱孝敬双亲。筵席散后,霍光便建议大将军将天子的赏金献给王夫人,毕竟皇帝不好大肆嘉赏后宫,此举看似结交后宫,实则为天子分忧。
皇帝背着手踱步到沙土制作的地形图前面没再说话,不一会儿骠骑将军霍去病、太仆公孙贺、主爵都尉赵食其、平阳侯曹襄也都到了,凭着两位公主的关系,如今天子有意栽培平阳侯,任谁都看得出来,曹襄是骠骑将军之后朝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看皇帝良久不语,众将都跪在地上没有吱声,也许此刻在他的脑海里正率领千军万马,驰骋疆场,所向无敌。
他的沉默在透过宫殿大门洒下的余晖下更像孤独的胜利者,他静静地凝视着地图,这一年里,工匠们在张骞的指导下,把平面的地形图构建成立体沙盘,帝国西北的各方势力在此一目了然。
十年间,帝国的疆土向外扩张千里,仅就北方而言,他的军队不光取得了龙城大捷,还发动了河南之战,不光取得河套肥沃的土地,还一举解决了匈奴骑兵直入长安的军事威胁——彼时河南之地尚不在汉朝掌控,可是那里距离长安不过千里,匈奴骑兵一日便可到达,掌握着河南的匈奴单于无异于在刘彻的头顶悬一把利剑,收复河南之后,皇帝在此设置九原、朔方两郡,而朔方在随后的几年发展成为汉朝军队打击匈奴人的桥头堡,四年后,皇帝再次派卫青出征,行军六百里,突袭右贤王,将匈奴切割为二,使其东西两端不能相顾,汉朝彻底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又过两年到了元朔六年,并不打算给匈奴喘息机会的刘彻发动漠南之战,霍去病初露锋芒,皇帝似乎找到了在军事上能够比肩甚至替代卫青的合适人选——在和匈奴的战争中卫青功不可没,也因此得封大将军位极人臣,当一个人的影响力太过招摇时,皇帝就不得不用些手段打压他了。
霍去病的横空出世让皇帝找到了除了卫青之外执行长途奔袭更合适的人选,两次河西之战,迫使浑邪王、休屠王投降,汉朝将河西走廊置于管辖之内,通往西域的道路被彻底打开,匈奴人退居漠北。
“朕做了二十年皇帝,和匈奴打仗打了十年,如今匈奴人虽然远遁,却仍时常越过大漠,滋扰我朝边境,伊稚斜听信翕侯赵信的谋划,以为我大军不能跨越沙漠,深入其腹地与之决战,所以朕对其劫掠也只得听之任之。”皇帝刻意顿了顿,赵信是匈奴的自次王,翕侯是其在汉朝的敕封,漠南之战时,赵信投降伊稚斜,造成大将军卫青麾下苏建部全军覆没,而他因为曾经匈奴小王的身份,被单于封为自次王,深得信任。曾跟随汉朝军队征战的赵信告诉单于,汉军的骑兵很难穿越大漠,即便奔袭两千里到达漠北,也必定人困马乏,因此单于王庭再次向北迁移,“但今天,朕要倾举国之力穿越大漠与匈奴决战,围剿其有生力量,让其再无南顾之力。”刘彻吃透兵法里讲的所谓奇正、迂直,至少从战略层面,汉朝利用赵信的策略又一次抢得了先机。
皇帝把目光投向卫青,作为帝国的最高统治者他已经在战略做了蓝图,而具体将战略落实到战术层面的就要靠这个对敌人、地形和自身实力更为了解的大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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