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圣金的推断是,这个哭爹喊妈的叫刘明义的人,要么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要么就是共匪的一个小喽啰罢了。先留在二号楼观察着,如果真的没有什么用,就一枪毙了,省得还占一个二号楼的位置。
机要员的性命,此时就悬在一线之间,随时都可能被拖出去枪毙。现在这种情况,实际上留给A的时间并不多。
机要员也是很纳闷,照理说自己回国,应属于绝对机密,怎么就泄露了呢?全天下知道他来重山的人最多不超过四五个人。难道重山市的地下组织已经被破坏掉了不成?最高层的人员中有叛徒?
比机要员更想不通的是重山市共产党的地下组织管理人,也就是王老板他们几个人,因为机要员一到重山市就被突然抓获,急需机要员破解美国高级电码的几个首长气得拍了桌子,责令王老板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快营救机要员。这也是A接受任务的原因。
王老板他们研究了各种可能性,都觉得接应机要员一事不可能从高层内部泄露出去,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接应机要员的仰山线第六桩赵强自己不小心暴露给了青盲组织,或者早就被青盲组织盯上了,不管赵强和谁接头,都要抓起来。但是赵强在得到接应机要员任务的几天里,和什么人接触过,干过什么事情,说过什么话,王老板他们并不清楚,此时赵强又被抓进了白山馆,更是想问都没地儿问去了,能猜到的就是“青盲”干的好事,赵强和机要员的被捕,让“青盲”更是无数线头剪不清理还乱,难以追查。
王老板他们猜得没错,赵强是刚好被青盲组织盯上时接受的这个接应机要员的任务,同时,赵强自己也犯了一个错误,导致要接应极重要人员情报的外泄。至于赵强是怎么被青盲组织发现,又是犯了什么错误,这和青盲组织的结构有关,此文后话,慢慢道来。
A除了救出机要员外,就是要问问像赵强这样的被青盲组织揭露而关到白山馆的同志们,他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在被捕时又在做什么,和什么人接触过,和其他情报线上的同志进行过什么交叉联系。
白山馆绝对不让关押的犯人离开白山馆一步,因为李圣金也很清楚,如果这么多被青盲揭露出来的共产党特工的情报汇集在一起,又被传到白山馆外面,那么青盲组织就有迹可寻了。 孙德亮尽管不知道李圣金有这个担心,但对孙德亮来说,白山馆里的犯人只有死路一条,哪怕关到老死,也只能埋在白山馆。这两个国民党军统和国统情报线的家伙心狠手辣,各怀鬼胎,行为却也出奇的一致,就是绝不能让任何人从白山馆跑出去!
冯进军在和A谈着谈着,已经很清楚地明白,A是下定决心一定要越狱逃跑,而且必须活着把机要员带出去。A也知道了冯进军就是穿山线的第一桩,他一直让敌人以为他只是穿山线的第七桩而已。要说佩服,两个人彼此都佩服对方,再公平点说,冯进军更加佩服A,独闯龙潭虎穴,还要绝密营救,任何常人都没有这个勇气。至少冯进军认为自己是绝对不愿意这么做,也做不到的。
时间接近了上午九点,老涂的吼叫声再次回响在走廊里:“龟儿子们,放风时间,都给我乖乖听话!拍拍屁股站好队,谁不听话,龟儿子们都别想出来了!”
第一次放风时间到了。一号楼里形形色色的人物都将展现在面前。 A按了按自己床垫下的三个小器具和倒刺环,看了冯进军一眼。
冯进军低声说:“从来没有换过。”A点了点头,和冯进军一起站起身来,走向门边。
牢门外一个看守咔嗒几声,熟练地把牢门打开了。老涂那已经是固定程式,想都不用想的吼叫声又回荡在走廊里:“排好队,不准乱动,不准说话!”
冯进军和A还是按照早上的位置在牢门边站立着。
107的张庆、大豆站在他们对面。
张庆低着头,还是一言不发,但是眼神微微地瞟着A。而豆老板——大豆则无精打采地歪着头站着,嘴巴里凭空咀嚼着什么,在那里咂咂嘴,瞟了一眼A,同样沉默着。
所有房间的人都出来了,如同早上去洗漱间一样站立在门边。A这次学乖了,他低着头,看着脚面,马上就能放风了,没有必要急于现在观望什么。
老涂的吼声响起:“向右向左转!”
大家转过身去,面向另一侧的铁门。
看守老六把铁门一扇一扇地打开,人群也慢慢地向前移动了起来。
走在A前面的是钱三贵,左手边是张庆,张庆前面则是如同死人一般的房宇。这个队形将会在A以后的日子里固定很长很长的时间。
当A随着队伍往前行走的时候,二楼的犯人也在差不多的时间移动了起来,等A走到104的时候,二楼的犯人已经在下楼了,咚咚咚咚震得楼梯直响。
走过这条走廊,穿过两扇铁门,所有人来到大厅。A排好队,二楼的犯人也顺着排到了一边。尽管A排在靠墙的一侧,左边有张庆挡着,但是二楼的犯人还是有人注意到了A的存在,眼神向A扫来,一闪即逝。
一共排成四列,二楼的犯人人数比一楼的略多几个。这是因为二楼的牢房有的是三人间,有的是四人间。所以人数比一楼的犯人要多出几个来。这在排队的时候很明显。
这个大厅尽管装了三十多号人,但并不显得很拥挤。手持机枪的士兵并没有站在大厅里,而是站在大厅门口边上的铁笼子外,以及大厅两边的铁门内,他们向大厅的所有人瞄准。
这是白山馆一个聪明的做法,如果让带枪的士兵此时进来和犯人一起,假如这三十多号人突然有组织地暴动,把枪夺走,后果将是非常严重的。所以,在大厅里指挥的也只有老涂、老六这两个手持铁棍、似机器人般冰冷的看守罢了。
走出大厅的铁门多达三道。第一道,走出一号楼大厅;第二道,走出一号楼外檐;第三道,走进放风小广场。
A被带进一号楼的时候,也是顺序地打开这三道铁门,只是两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铁门不是一次性打开,而是一扇一扇地打开,每次走到一个铁门处,就要停一下,等这扇铁门打开后,队伍再前进。
二楼的人走在前面,一楼的人走在二楼的人的后面,这让A走在了队伍的最后面。所有犯人一走进这个放风广场,就几乎是迅速地分散开来,如同刚刚被投入水中的鱼。
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高照,风和日丽,一股淡淡的山风吹来,夹杂着泥土和初春嫩芽的味道,是种自由的感觉。这会让人觉得突然困惑,我为什么会失去自由了呢?为什么本来是自由的世界,却禁锢着本来也是自由的生命?
A微微走了两步,头顶的太阳晃得有点刺眼,A并没有再走,而是站住了。身后这个放风广场的铁门就叮咣叮咣地关上了。
这个放风广场约有两个篮球场的大小,一眼看过去,所有人都能囊括在眼中。至少A停住的时候,看到了所有人的举动。
这三十多号人分成了四个聚集处,这和A想象的不太相同。有一堆人聚集在水槽周围,那水槽应该是一个饮水处,张庆和豆老板就在那堆人里面。水槽边有一个水泵,有人已经把水槽中的水放掉,重新打压出新的地下水来,用手捧着饮水;东南角则是另外一堆人,以一张并不高的石头方桌和几条石凳为中心,有人从地上捡起石头摆放在石桌上,似乎准备玩什么游戏;还有一堆人聚集在东北角,靠近二号楼和三号楼之间的位置上,懒洋洋地要么坐在地上,要么坐在几条不高的石凳上面抓抓挠挠的,显得无所事事;最后一堆人则是距离步入放风广场铁门不远处的一号楼和二号楼之间的位置上,人数较少,只有七八个人,同样是无所事事。 还有其他人则如同冯进军这种,游离在所有人群之外。其中一个就有那个活死人房宇,他正梦游一般低着头在放风广场上慢慢地行走。另外几个则如同独行侠一般,不知道是锻炼身体还是做什么,在广场上边走边踢腿撑手。
冯进军的声音从A的身边响起:“长官,有烟吗?给一根好么?”
A扭头一看,冯进军正抓着铁丝网,将手伸出去,冲着一个看守的特务嚷着。
那特务哭笑不得,骂道:“又要烟?没有没有!”
冯进军嬉皮笑脸地嚷嚷:“长官,行行好吧。刚还看你掐了来着!”
特务骂道:“算你眼尖!奶奶的,不要钱啊!今天老爷我心情好,赏你一根!”说罢,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掏出火点着了,递给冯进军。
冯进军千恩万谢地从这个特务手中接过烟,转头就看到A正看着他,龇牙一乐,问道:“哎,老兄,你抽烟不?”
A摇了摇头。
冯进军转头冲着特务又嚷道:“长官,你好人做到家,我这个大兄弟也要抽。”
特务呸了一口,端着枪理也不理地从铁笼子外面走开了。
冯进军回过身来,猛抽了一口,脸上洋溢起一股子A常见的国民党兵痞子的神情,走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一小块方石上面,目无旁人地独自享受起来。A蹭过去,蹲在冯进军身边,见冯进军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也只好继续观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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