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无情地击碎了她的期盼，街巷里响起了日本兵的吆喝声，他们在抓捕青壮劳力，收拾阵亡者的尸体。孙妮儿明白，央军战败了！
　　木头哥是死是活？太太（夏百合）和小宝儿（夏百合的幼子）是死是活？孙妮儿肝肠寸断，欲哭无泪。

　　但又捱过了一段时间，她不得不担心自己的死活了：日本兵开始挨家挨户地踹门劫掠，孙妮儿只好不停地东躲西藏。傍晚时分，走投无路的她，躲进了这家染坊。染坊的一个大屋子里，靠墙角堆放了十几个半人高的染缸，几乎每个染缸内都存放着多半缸水质的染料；外面已经传来日本兵追逐奔跑的脚步声了，孙妮儿咬咬牙想跳进有染料的缸里，但她却在最后关头迹般地发现，里面的一口染缸内竟然只有浅浅的一缸底的染料，她躲了进去。

　　有日本兵冲进了染坊，他们翻箱倒柜地搜掠着，过了一阵又离去。孙妮儿仍然不敢出来。过了许久，又有喧嚣的声音由远及近，几个日本兵进来了，屋内回荡着他们的狂笑声，还有一个国女人的哭喊叫骂声。
　　躲在染缸里的孙妮儿，大气都不敢出。她听见有人在挪动桌子，然后便是撕裂衣裤布帛的声音以及那个国女人的惊叫呼救，日本兵嬉笑着说着它们本国的语言；再后来，传来桌子的摇曳声以及那女人的哀鸣和呻吟。
　　蜷缩成一团的孙妮儿闭紧了双目，将拳头伸进嘴里，死死地咬着。一缕月光从染坊窗户格子里探了进来，黑夜降临了。
　　两个夜晚，一个白天。
　　丰店终于艰难地迎来了沦陷后的第二个黎明。冬日朔风里的太阳，让人感觉不到什么暖意。而整个午，县城仍旧一片肃杀，没有鸡鸣犬吠，没有人迹炊烟；甚至没有了昨天这个时候还零星响起的枪声。
　　衣冠不整的日本兵们，懒散地从一户户人家里走出来，距离他们的联队长宣布的正午集合时间，已经很近。他们心满意足地携带着抢劫来的东西，成群结队地出现在街头巷尾，彼此见面喜气洋洋地打着招呼，交流着这两夜一天以来的切身经历和心情感受。
　　他们无视随处可见的城百姓的尸首，一如他们无视央军遗下的几百具尸首一样。当然，尽情纵欲的这些日本兵，也会无视那些被他们反复蹂躏之后丢弃的支那女人。
　　大冢康介坐在县政府，耐心地等候着手下几个大队长、队长的到来。这帮武夫，此刻应该神清气爽了。接下来，他需要他们重新披挂阵。
　　大冢向太原的旅团部通报了不到两天拿下丰店的战况后，萩原旅团长非常高兴，并向他转达了师团长濑名将的祝贺。之前给大冢攻克丰店的期限是五日，所以当大冢康介向旅团部提出在丰店休整两天，然后再进军宋家沟、夺取城的请求时，萩原晃痛快地答应了：丰店守城的支那军打得很顽强，大冢联队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应当给他们时间调整休息。

　　只是，旅团长萩原少将并不知道，他手下这个联队长所说的“休整两天”的真实内涵，否则，他至少会谨慎劝阻。
　　午十一时，大冢终于和他的大队长、队长们开了会。果然，这几个部下精神饱满、斗志昂扬，在正式开会前，他们还像士兵们那样，兴致勃勃地做了一番交流，特别是对年轻支那女人的细节交流，粗野的笑声绕着古老建筑的栋梁久久不散。
　　随即，大冢康介大佐下达了新的作战命令。联队将继续南下，沿公路进入大山，占领距此三十里左右的小火车站：宋家沟。在那里休整一天后，留下工兵队及部分守卫兵力；联队主力，出大山，攻击宋家沟铁道支线所通往的同蒲路重镇：城。
　　联队长做出如下部署：

　　福田大队和相川大队各留下一个包括伤兵在内的队，由福田冈带领，据守丰店。
　　岩田骑兵队仍率先出发，作为全联队的尖兵；其后为奈良大队的两个队，相川大队的三个队，其后是联队部、工兵队、野炮大队，最后是福田大队的三个队。
　　大冢康介放出话来：一天占领宋家沟，三天之内，攻克城！
　　大冢联队的主力，是在吃完了午饭后，陆续开拔的。他们在丰店城内分地集结，然后依次从南门出发。
　　鬼子大军走了的消息，很快在城内百姓传播开了。历尽浩劫的人们，直到此刻，才敢出来收拾凄惨不堪的残局。到处是死人的尸体，有战死的央军的，有遭屠戮的老百姓的。

　　鬼子并没有完全离开，四门仍然紧闭着，既不放逃难的人回来，也不放幸存的人出去。为数不多的日本兵，警惕地把守着城门和城墙。
　　人们寻找着亲人的下落，收拾着被战火和洗劫摧残了的家园。哭声一片一片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蜷缩躲避在染坊染缸里的孙妮儿，先是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当时，一大群兽兵们喧闹着，在距离染缸不到几丈远的地方轮番对那个女人施暴，染坊木桌的摇曳声和女人的呻吟哀鸣声，整个前半夜都没有停止。
　　后来，日本兵大概是累了，他们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阵，抓着那个惨遭凌辱的国女子，离开了。
　　染坊里变得死一般地寂静。但孙妮儿仍旧蜷缩在染缸里，一动不敢动。
　　天亮了，外面又不时有了日本兵跑动、呐喊的声音，夹杂着惊心动魄的枪声。期间，曾经有两三伙日本兵闯进染坊，乒乒乓乓地搜掠，但大概屋里的狼藉让他们明白这里已经遭到过洗劫，所以没过多久他们草草离去了。
　　饥渴疲惫交加的孙妮儿，在傍晚再次来临的时候，支撑不住警觉，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半夜，她才被寒冷入侵的北风冻醒了，听着四周毫无动静，咋着胆子从染缸里爬出来，孙妮儿摸索到了另一处屋角的水缸，喝了点冰冷的水，又回躲回到染缸里。她脚的棉鞋，已经被缸底的染料湿透了，但她不敢做任何处理：眼下，保命什么都重要；何况，一旦被这些日本兽兵们抓住，丢掉的不仅是命。

　　终于，在这个下午，孙妮儿听到了外面传来了国人的话语声，虽听不清人们在说什么，但可以肯定是自己的同胞。不久，又有了哭声，先是女人的，又有了男人的。孙妮儿意识到，日本兵可能是走了。
　　她还是警惕地又蜷缩了一阵儿，才再度从染缸里爬出来，试探着走出染坊，来到街巷。
　　她看到从前熟悉的县城，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太原，华北方面军濑名师团部。

　　濑名将与太原特务机关长小岛正雄，正大冢康介联队的攻击进度，研究着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远在北平的华北方面军司令部，一直关注着这里，自东京参谋本部的特使酒井将离华之后，方面军司令部要求濑名师团部，每天都要“风计划”的进展情况，向专门负责此事的方面军高级参谋铃木少将进行汇报。
　　“风计划”，是针对在山西后方实施建立慰安妇密营行动的代号。
　　目前，在整个山西，知晓“风计划”内情的只有四个人，除了此刻坐在师团部小会议室里的濑名师团长和小岛机关长，再是濑名师团下辖两个旅团的旅团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