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旅长的电话，田明达只得硬着头皮指挥全团迎战。
　　奈良大队的两个队，被大队长分成了一前一后，逐次向前挺进。奈良少佐预料，驻扎城的晋军绝对是不堪一击的。他的首战目标，是击溃支那军的外围阵地，直抵城城下扎营，然后等待野炮大队的重炮拉来。
　　果然，570团的一个营八百多人，在奈良大队一个队两百多人的冲击下，不到十五分钟呈现了崩塌的态势，前队抵挡不住日军的枪林弹雨，后队则已经有人开始逃离。架梯子爬到民宅屋顶观察战场的田明达，绝望地看到，在他正面不到三里远的地方，日军的后续部队正在源源不断地赶来，加入到攻击队形去，二营距离全面溃败，只差一步之遥。

　　而他刚才已经下令，命三营从二营的左翼前出，对日军实施侧击，减缓正面防御的压力，但在望远镜里，三营虽然出现在了日军的一侧，却隔着将近一里地的距离，畏缩不前。
　　真正让日军收缩了进攻模样的，是后来出现在他们另一侧的569团的一个营，尽管这个营到位后也没有发动进攻，但面对左右三面敌军环伺的局面，日军还是感到了震慑。
　　奈良少佐下令暂停攻击，他事先的确不清楚守卫城的支那军的数量，而此刻在他前面呈U型摆开的，足有差不多两千之众。这大大超出了进攻之前他的预估，他原以为，支那守军肯定全部龟缩进了城内，外围不过是一些象征性的防御工事和少量警戒部队罢了。
　　他一边停战观察战场态势，一边用步话机通报大冢联队长：城外围出现大批支那军，请求联队调遣九二步兵炮和迫击炮前——奈良大队的这两个队从君陵出发驰援丰店的时候，是轻装急进，没有携带步兵炮、迫击炮、重机枪等重武器——奈良少佐决定，用有力之炮火轰击左右两侧的支那军，使之不敢趋近夹击本部，然后趁势向正面敌人发起冲锋，一举摧垮其外围防御。
　　大冢康介的联队主力这时尚没有走出大山，接报后的大冢也感到意外：支那军在城城下竟然摆开了重兵，他们难道有胆量要和皇军打一场野战吗？虽然对独12旅的战力不屑一顾，但是回顾进攻丰店时的轻敌教训，大冢决定还是稳妥为，他传令奈良：暂时与敌对峙，主力很快将赶到。
　　屋顶的田明达，看见只有几百人的日军前锋收起了攻击队形，而旅长派出的569团的一个营，也及时包抄到了鬼子的侧翼，慌乱之情有所缓解。他想：己方终究是人多势众，小鬼子虽剽悍，恶虎还得怕群狼；老天爷保佑，但愿这一仗，能将日军顶住甚至逼退！

　　城城下呈现两军对峙的时候，太原城内的一队日军，搭乘着几辆汽车，出了城南门，沿着公路直奔君陵方向。
　　汽车队伍由七辆组成，五辆卡车前二后三，搭载着一个队的士兵；两辆轿车则夹在车队央，一辆轿车里坐着濑名师团萩原旅团的旅团长萩原晃，以及太原特务机关长小岛正雄，另一辆轿车是他们二人的随从。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大冢联队刚刚进占的宋家沟小站。傍晚，他们从君陵到达了丰店，守卫丰店的大冢联队福田大队，已经接到命令，福田冈少佐亲自在城门口，将车队迎进了县城。
　　萩原晃与小岛正雄，当然是为了计划的慰安妇密营而来，他们准备实地考察一下宋家沟的情况。车队在丰店过夜，准备次日午开赴宋家沟。
　　但丰店县城的一派惨象，令旅团长以及特务机关长颇为惊诧。萩原少将事先只是知道大冢联队破城后在该县休整了两天，可眼前的这座县城，即便在苍茫的暮色里，其遭洗劫的痕迹仍一览无遗。那些很明显的属于平民百姓的尸首，在街头巷尾随处可见，一些妇女的尸首更是或半身裸露，或一丝不挂。
　　由于狂欢后的大冢联队开拔得仓促，留下守城的又主要是伤兵，所以还没能来得及收拾残局。在原来的县政府里，萩原晃质问福田大队长怎么回事，但面对旅团长的质问，福田冈支支吾吾，语焉不详。
　　做到特务机关长的小岛正雄，是个国通，能讲一口流利的汉话。见福田冈不肯说实话，穿着便服的他，带了两个手下溜到了街，不到半小时厘清了屠城的内幕。
　　萩原少将闻听了小岛正雄的汇报，仰天一声长叹：这个混账大冢！
　　出于保密，迄今为止，师团部和旅团部都没有将攻取丰店、宋家沟以及城的真实目的，告知大冢康介。濑名将军与自己商定，在彻底占据和控制了丰店、宋家沟、城这“三点一线”之后，再向大冢大佐单独宣示“风计划”的内容，因为他的联队在今后将是拱卫慰安妇密营的重要力量。
　　“建立慰安妇密营，终极的目标是减少士兵在占领区的强-奸行为，”萩原晃苦笑着对小岛正雄说道：“可是在这里偏偏又发生了集体泄欲事件！这实在是太令人尴尬了。”
　　“而且差不多持续了两天两夜。”特务机关长干巴巴地补充了一句。

　　“正值敏感时刻，大冢这个武夫，给我们添乱！”萩原晃所说的敏感时刻，指的是去年年底的南京强-奸事件的消息眼下正在广为传播，国际社会舆论一片哗然和震惊：“一定要封锁住消息，好在这个县城坐落在大山里，让驻防的军队尽快毁尸灭迹。”
　　“师团长那里，包括方面军司令部，有必要告知吗？”小岛正雄谨慎地问道。
　　旅团长犹豫了片刻，下决心地说道：
　　“先不要告知，让大冢联队尽快善后！尤其是那些光着身体的支那妇女的尸体，要立即清走处理掉！”

　　孙妮儿在丰店城的南门一带，终于找到了自己家的主妇，夏百合。
　　但夏百合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全身赤裸的尸体。孙妮儿不敢相信，这个她陪伴了十年的小姐、太太——从夏百合还在平泉县的夏家老宅开始，孙妮儿是她的贴身丫鬟，直到五年前陪嫁到丰店王家——如今竟然与她阴阳两隔！
　　夏百合赤裸的身体，遍布着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不知是殴打的还是撕咬的；大腿残留着干涸了血迹，没有明显的刀伤和枪伤，孙妮儿明白，她应该是被日本兵活活糟蹋死的，然后丢到了城墙根。
　　孙妮儿不敢哭，怕哭声暴露了自己是女人的真实身份：此刻，她装扮成男的，带着一顶厚厚的皮帽子，脸抹了几道烟灰，夹杂在搬运尸体的人群里。在她头顶的南城城墙，仍有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在阴险地游荡。
　　紧跟在她身边的，是王掌柜家里原来的老仆。

　　破城那天的早，老仆被夏百合吩咐着送早饭到南城墙给值守的王掌柜；然而，他还没有到达南城，城头值守的青壮百姓们在得知日军破城的消息后，一哄而散了。老仆在空荡荡的城头没有找到王掌柜，只好拎着盛早饭的篮子跌跌撞撞地往家里返，途又被逃难的人流阻住，等到他靠近家的时候，那里已经成了激烈交火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