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利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边,他手里拿着扫炕的笤帚,正着急忙慌得帮我拍打身上的脏东西呢。董小利也因为听到了外边这么大的动静跑了出来,他头发乱糟糟的,一看就是刚躺下不久,他看了看他爸妈,又看看我,紧张的拉起我的手问:“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啦?小敏,你没事吧?!”
“小敏,你要是哪儿疼就快点说,我给你找人看看去!不能耽误啊!你这孩子哪儿不舒服赶紧吱声啊!”小利爸爸也是一脸的关切。
“她?她能有什么事,充其量就是摔了一下呗!”小利妈妈抚摸着毛驴的肚子,斜着眼睛望着我,“真是新鲜了,是不是闲的没事干了啊,自己骑驴玩!”
我讪讪的笑了一下,但是,说心里话,我真的直想哭,但是,但是,我还是咬牙忍住了,很坚强的微微笑了一下:“没事,我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你当然没事了,可是驴有事!你知不知道这驴挂崽了,你这么没事瞎折腾,驴会流产的!我这么精心的服侍着它,眼看就要下崽了,看看要是让你给弄坏,我……”不论从哪方面说,我也认为我的价值比驴重要吧。虽然同为生命,但是,据我所能了解到的常识,我本人,一个二十好几的大活人,怎么着这条命也得比一头还没有出生的小毛驴金贵的多吧。
“妈——”董小利看看我,又看看他妈,然后给他爸使了一个眼色,小利爸爸赶紧跑过去,从小利妈手里接过缰绳,一边往院子另一角牵着驴走,一边说:“你看你,说什么呢,孩子没事就行了,什么驴不驴的,只要小敏没啥事,咱们就是万幸了。嗑着碰着孩子,那咋整?”
“哼!自找的!我真算开了眼了,难道城里人就是这么过业余生活的,没事骑驴玩儿。扯他妈的什么王八犊子?!”看看这咬牙切齿的样,要是这头驴真有个三长两短,指不定还有什么等着我呢。不能和她把关系搞成这样,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我得尽快想办法扭转和她这种极其不和谐的局面。哪怕为了自己呢,也不能老持续这种状态啊。再说了,有她儿子呢,为了我爱的那个男人,就是受点委屈又算什么?想到这,我深呼吸一下,平静了一下自己刚才受惊的心态。
“阿姨——”我慢慢的蹭过去搂住她胳膊,“阿姨,这驴原来怀孕了呀,我还说呢,它怎么这么胖,看来,都是您喂得好。我不知道它怀孕了,呵呵。”人吧,就是要学的踹皮点,那什么事就都能简简单单的糊弄过去了,还有人能刁难一个故意耍赖皮扮可爱的女生么?这一招,我可是百用不厌哪。
小利妈妈嫌恶的把我的手甩开:“不知道?你知道什么?上了半天大学,连驴怀了崽都看不出来,你大学念哪去了?”
“阿姨,大学老师不教这个,我也没办法。”
“古时候人就说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我看你就是典型的书念多了!人们经常说什么重点大学毕业生,还说什么新时代的人才,就你们,还人才呐?且!你们要是人才,那我就是天才!你知道怎么种地不,知道到啥季节中啥不?不知道吧,哼,我就知道你不知道!”她妈妈趾高气昂的望着我,咽了口唾沫,我赶紧伸出手给她在胸前顺了一下,她这回倒没挡开我,她顿了顿,接着说:“你们现在念的这学,能学来什么真本事。哪像我们那会儿,真是钉是钉卯是卯的。毛主席为啥号召知识分子下乡向农民学习啊,就是怕你们念书念傻了!”
“是,是,阿姨,我以后多跟您学习,您那会儿上学,老师都教什么啊?”
“我们那会儿……我们那会儿教的可多了……嗯,我还是学校文艺团的骨干呢,我年轻时,唱歌那叫一个好听。但凡有点什么活动,要是没安排我唱歌表演,他们根本就组织不起来,就是组织了,领导和同学们也不愿意看,你知道为吗么,当然是缺我这个压轴的了,缺了我,晚会能好到哪去?!”
看她美的那样,哇塞,那叫一个眉飞色舞,看她沉浸在自己回忆里那一脸陶醉的样子,啧啧。想必她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吧。像她们这种年纪的人,估计在一个合适的契机向晚辈讲述自己年轻时那段光荣与梦想的岁月,就是一种自我满足感充分实现的喜悦吧。
看来,这个话题挺对她胃口,眼看着说起来就刹不住闸了。她又咽了口唾沫,接着开始了滔滔不绝长达半小时的演讲:“我们那时候,老师天天让抄报纸,我的字是全班最好的,每次写大字报,老师都让我来写……”总之,通过这番声情并茂的演讲,让我充分重新再认识了眼前这个一脸高傲的一米五的农村老太太。
我是不是该深刻反省一下自己对农村妇女的一贯看法呢,其实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里,朴实的她们也曾像我们一样,满是骄傲,满是憧憬,她们也曾经是年轻岁月、美好年华的宠儿。
“你看看你!”话题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了,你看让你祸害的那头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小利姐姐都三岁了,我是上有老下有小啊,我什么不干,我不干活挣工分,这一大家子吃什么喝什么?我那会儿作媳妇,真是没得说,自从进了董家这门,我什么都没用公婆干过,都是我一手忙活……做人哪,就要有个眼力劲儿,尤其是作媳妇的,懂得看个眉高眼低才行!”
“……”
哟,这么不遗余力地对自己大夸特夸的人,我这可是第一次见到哇,尤其还是借狠狠地打击别人来抬高自己,啧啧,这种话我怎么就说不出来呢。
“小敏,你去把身上衣服换换,帮我收拾着一起蒸豆包!小利你快去接着睡会吧!今天晚上要守岁熬夜呢,你现在赶紧补会觉去!晚上睡那么晚,觉怎么够呢,快去睡会吧!”董小利望着我,一动不动,他妈妈见状,立马把调拔高了八度:“站着干嘛?愣什么神?快去睡吧!”
我和董小利一前一后进了屋,他拉着我手,紧张的上上下下望了望我:“老婆,你真没事是么?你到底摔着哪了,让我看看。”
我指了指膝盖,有指了指肚子,他撩开衣服看了一下:“还好,没有青,看来就是摔得疼了一下,没什么大事就好。你呀你,真是吓死我了,你说你怎么这么能异想天开呢?啊?你能告诉我你出于什么目的跑到毛驴背上去了么?”
“讨厌!”我噘着嘴,甩开他的手。什么时候了,还有空笑话我,有没有基本的同情心啊。
忙着换完衣服,收拾清楚自己,又补了补妆,我去找小利妈,给她打下手去了。
事实上,她一会儿指使我干这个,一会儿又让我跑过去拿那个,说是帮她做饭,分明是我在她的指挥下自己一个人忙嘛!唉,干就干吧,谁让自己是媳妇呢,让婆婆做饭忙活,自己等吃等喝也说不过去。再说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我真心对她好,难不成她还老这样对我?以后的事情证明,我这个想法,真的好傻好天真!有些人的心,你就是怎么努力,也暖不过来的。
终于把一切都弄好了,我浑身上下又弄成了一个战场残兵败将的模样。
鼻子上沾着锅底灰,袖子衣服上蹭着黄米面,反正整个人就像是刚从面粉厂出来的。
“蒸黄米豆包,我必须得教会你,小利最爱吃这个了,你会了,他才能吃的上呢。等你们回北京的时候,我给你们准备出一袋子面来,你们背回去吧。”一袋子面,背回去,我一听腿就软了,“你别老让小利拿那么多东西,你看他瘦得,就是我看不见得时候,让人指使干活累得。你是他媳妇,得是事帮她分担点。你看你们回来的时候,我儿子扛着那么多包,你才拎着几个袋子,他知道心疼你,你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他呢?”
“阿姨,要男人是干嘛的,就是干力气活的。你看男字的写法,就是上头一个田,下头一个力,就是说古代啊,那些男人就是主要干田里的力气活,他们现在——”
她粗暴的打断我的话,恶狠狠的对我说:“崩跟我扯没用的,你这人怎么这么爱顶嘴,你家教就这样吗?短训教!”
“阿姨,你怎么这么说话,我们不是在开着玩笑讲道理么?你怎么动不动就骂人?”我憋红了脸,理直气壮的小声说,“阿姨,我要是有哪里做的确实不对,你就好好说,告诉我,我一定改,可是,我受不了别人总是无端的责骂我,我认为那简直就是,就是……无事生非,故意找茬!”
“我怎么故意找茬了,我说的不对吗?作为媳妇,你不知道心疼自个男人还有理啦?”
“不是这个,你刚才说的——”
“我刚才说的什么,我刚才就是说让你学着心疼男人,我说的哪点不对,你倒是说说看。就是说到天边,谁也不敢站出来说,我教媳妇心疼自己男人教错了。”故意转移话题,故意避重就轻,这不是纯属胡搅蛮缠么,秀才遇到兵了,我他妈的点背。一直告诉自己要好好的表现,好好的装孙子,还是不行,怎么哄也不行。得了,我惹不起躲得起,我躲了你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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