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和通讯员谈了谈我的想法,他说他有机会打听一下,那医院看后门的老头他到是熟悉,你要真对这事有兴趣,下次来镇上,我带你见他。土地的主家只能等机会再说了。我想他心里一定又要笑我在这种不着边际的问题上较真吧。
然而很多不着边际的事情,如果你肯较真,还真的能大致上看清楚它的轮廓。大概一个多月后,我到那个镇所属的县城赶一个小场子,上午就完事了,主办单位安排了丰盛的午餐,我坚决不肯,中午赶到那个镇上约了通讯员一起吃饭,吃得虽然简单一点,却是别有风味。
我问通讯员“婴灵作祟”的事情现在怎么样了,通讯员说,最近好多了,虽然很少有人走那条路,但是谈的人也少了,发烧的小孩也恢复上学了。不过前段时间一到晚上那就特别热闹。我心说特别热闹是什么意思,是真的群鬼乱舞了?
事实上我想错了,热闹的是人不是鬼。先是生病小孩的父母,有一天去埋婴冢烧纸祷告,无非是说我儿年幼无知,惊扰了各位安宁,做父母前来赔罪,万望各位见谅,冤有头债有主,诸位虽然更加年幼,但这该知道这世上尚有公义两字,诸位埋尸荒野,实在也怨不得我家小孩,请放过他吧。
据说这次非常无厘头的祭奠非常灵验,没几天小孩就退烧恢复正常了,这下好了,先是另外几个小孩的父母为了防患于未然,也去烧纸祭奠。他们都是傍晚天没有黑的时候去,那当儿,正是残阳如血,埋婴冢畔,纸蝶漫天,倘若婴灵真的有灵,也绝不会想到,他们生平所受到的第一场祭奠不是来自他们的亲人,却是素不相识的路人,而祭奠的目的却又是出于对自己孩子的爱,真正是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日期:2010-1-4 23:35:00
更让我觉得惊讶不已的是,到了晚上居然也有人去祭奠,而且一拨一拨的,为数不少,仔细想一想也对,一定流言四起后,打掉孩子的人们,心有不安,原本他们也未必知道孩子打下来之后弄哪去了,如今听到这么恐怖的传闻,就赶来祭奠一番。为了求个安心,烧上几刀黄纸,几堆锡箔,想来也是件很划算的事情。我问通讯员他有没有打听打听那块地主家的情况,通讯员说情况倒是了解到了一些,只不过不是第一手资料,而是听和主家比较熟悉得一个朋友说了一些情况,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没有错,这主家和这块地到是真的和埋婴冢的有一种微妙的联系。
这主家现在有一个老头老太,70多岁的人了,子女都很有出息,老头子居然还务农,埋婴冢的那片地他从来不去碰,到不是怕晦气,而是因为他的一个过世亲人。老头子有个姐姐,当年在这个镇子算是有出息的女人,年轻的时候学医,后来就一直在镇医院工作,大概40几岁的时候,在医院当了妇产科的主任,如今这镇上70后,80后的年轻人,大半都是由她接生到这个世界上来的。这位少年时代吃过不少苦的女医生,真正是医者父母心的人,对病人对产妇都很好,在当时很受人尊重,大概30年前,她遇到了一次重大的风波
朋友们应该能记得,前文说过计划生育刚在国内开展时出现了种种不正常现象,这个镇上就有不少超生产妇被强制到医院来做人流,为此,我们的女医生痛苦不已,她实在不想也不忍去对那些哭天抢地孕妇下手,虽然她也觉得国策没有错,但是纯朴的道德观念还是告诉她,这样做不对,绝对是不对的。可是不做又不行,一是领导一级一级地往下压,二是她不做,自然有别人来做,孕妇吃得苦恐怕还要大,迫不得已,只能自己做。
其时女医生从医垂30年,医德医心,纤尘不染,如今却要做这样的勾当,内心之痛苦可想而知。夜夜辗转,无法入睡,终于在一次手术后,她所有的苦痛和焦虑,所有的愤懑和无奈,集中大爆发。
日期:2010-1-4 23:52:00
那不是一次流产手术,而是一次成功的接生手术,小孩子生下来后,孩子的亲人没有来,而是一个据说是计生委工作人员把小孩子抱走,女医生刚觉得有点不对劲,却听得产妇拼尽全力大喊一声把孩子还给我,晕阙了过去,女医生立即组织救这个产妇,那产妇血崩不已,既尔一命呜呼,连自己孩子一面都没有看到。女医生急火攻心,冲去院长办公室,才到门口就听到里面有小孩子啼哭,进去一看,那计生委的工作人员正抱着小孩和院长在说话,孩子哭得厉害,女医生走上前去说,来,我来哄哄就不哭了。计生委的工作人员就把孩子交到女医生手上,女医生哄了哄孩子,一个转身拔腿就跑,工作人员和院长就跟着后面追,她家离医院远,她弟弟家倒是离得近,于是就跑到弟弟家躲起来,和弟弟有人要害我,你帮我挡着他们。这弟弟虽然没有文化,却也明事理,拿着把铁锹把住了门。院长和计生委的人追到,还未开口说话,他弟弟喊道,谁要害我姐姐,不要命的就来。这一下子先声夺人,院长和计生委的人看到他这副愣样,到也不敢轻举妄动,毕竟功名利禄不如项上这颗大好人头来得重要。于是众人好声好气地劝说,表示要和女医生谈谈工作,无奈弟弟是一愣到底,任你说破大天也休想踏进门一步。围观的群众渐渐多了起来,纷纷声援女医生,一干人等好汉不吃眼前亏,心想一个小小的妇产科医生有没有姓,有儿有女,还怕你跑了不曾,于是怏怏而退。
日期:2010-1-5 0:16:00
女医生后来如何安排这个小孩的,现在也无从得知了,有的说,那孩子的父亲不敢认领自己的孩子,女医生想方设法把孩子送到本市的一个朋友家寄养,后来找了一户人家收养了。也有人说,女医生偷偷地把孩子送给亲生父亲,而那父亲只好带着孩子背井离乡,另谋生路去了。女医生却因为这件事受到了重大的牵连,事情闹大了,相关领导总不能说女医生盗取婴儿,破坏国策,而是找别的种种借口,给她穿小鞋,女医生问心无愧,倒是坦然得很,但是这段经历毕竟给她的打击很大,医院后来不让她在第一线做医生了,调了个行政闲职,她从此郁郁寡欢,50出头,既然一病而终。
她葬礼的时候,全镇万人空巷,为她送行,镇长亲自致辞,说她“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而知道内情的人莫不觉得这是一种天大的讽刺,她的骨灰没有入当地的公墓,她弟弟执意要把骨灰埋到医院后面那块属于她弟弟家的田里。他说,这是她姐姐的遗愿,她舍不得那些小孩。这一家的后来都挺有出息,现在也就只有女医生的弟弟还在这个镇上生活,还在打理着这片田地,也许是为了陪陪他善良的姐姐吧。
其实我当初看到的田地里老树下的那座孤坟的主人,才是埋婴冢的保护神吧。听完的通讯员的讲述,我停杯无语,感慨万千,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却听到通讯员说:你看看以前是不愿意流要强迫你流出来,现在计划生育不用你说,大家都懂,可一些小年轻到好,快活就快活吧,一不小心怀上了,又没有结婚,只好把弄掉啊,这不是作孽嘛!我们这周围就不少,你看全国得多少,那个女医生倘若活到现在,只怕也会被气死。
我点点头,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日期:2010-1-5 0:38:00
吃完饭,通讯员陪我去医院后门,找看门的老头聊聊,见到那老头子,两根烟一发,很容易就聊上了。果不出我所料,埋婴尸的活一大半都是他干的,那活在医院没有人肯干,就他包了。我问他,婴儿闹鬼,是不是真的。他笑笑说,有什么真的假的,在这待了时间长了,什么鬼啊你都不怕了,要说有,我也听过小孩啼哭,而且不是医院产房里的,那太远,我听不到,八成就是田里的,你要说没有,我也深更半夜出去看过好几回,反正是啥也没有看到,习惯了呗。
我问他那么晚上都是谁来烧纸啊,是不是一烧就灵验啊。老头说谁亏心谁来烧纸呗,灵验不灵验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通讯员插嘴说,那是,还有医生来烧纸呢!我大吃一惊,却发现那老头正冲通讯员挤眉弄眼,我笑笑说,没有关系,咱们就是聊天,哪聊到哪了,是不是真有医生来烧纸啊。老头点点头,却不说话。通讯员说,是有的,你想啊,有人卖活婴儿的胎衣,居然也有人卖死婴的胎衣,挣了亏心钱,也得烧纸保平安。那老头笑着用当地方言骂通讯员,似乎在怪他多嘴,我却再无话可说,出了医院后门,来到埋婴冢畔,黑土中的纸灰尚未散尽,一片片的斑白四处散落,稍微一抬眼,并看到远处的那座孤坟,坟上寸草不生,看得出是常有人清理,一阵风吹来,坟旁的老树摇曳生姿,说不尽的无限苍凉。
朋友们,我今天冒着河东狮吼胭脂虎啸的危险总算写完了,总计4000余字,不管你什么时候看到,鼓励我一下,也不枉我一番智斗狮虎的努力。明晚再来看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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