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你把锅给我。”老头伸手欲接。女人突然后退几步,看看锅又想了想,摇摇头道:“我……我还是不麻烦您了,我。。。。。。我自己交给他。”说罢,转身回去继续静卧。。。。。。
“还是信不过我。”老人望着门口越聚越多的人群和从院内不断涌出来的军人,冷冷一笑,伸手向大树一扬,“咔嚓”一声,一把五指钢爪牢牢扣在了树干上。手腕用力,左脚在墙上一点,身子如同一只轻盈的燕子腾空而起,借着树梢的弹力影子一般无声无息地消逝在铁丝网之后。。。。。。
树影婆娑,一片树叶从树梢上慢慢飘落。。。。。。
默默无语中,两个人度过了一天。直到王志伟被滴落到脸上的水珠惊醒时。他才发现自己睡着了,睡得很香。连那一百瓦刺眼的灯都没对他产生任何影响。
陈沂生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呆呆地瞪着顶棚,一动不动。“老陈!你还没睡哪?”王志伟抓起毛巾给他擦擦脸,“你总这样也不是办法,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你愁也没用。”
“俺……我愁?谁说我愁了?”陈沂生扭头很奇怪地看了看王志伟,“我为什么要愁?”
“你就别嘴硬了,瞧瞧你这模样,狡辩是没用的。不就是一死吗?男子汉大丈夫,别象个小媳妇似的。”
“你误会了!”陈沂生摇摇头,“你看我愁,实际上是你自己在愁,我为什么要愁?”王志伟哭笑不得:“没想到监狱里关出个思想家来,好好!是我愁行了吧?呆会儿,我和门卫说一声,叫我老婆熬点绿豆粥给你败败火。”
“老王!你扶我翻个身子,我这半边身子都麻了。。。。。。”陈沂生在王志伟的帮助下勉强活动了一下身子,随后叹口气道,“我真没有什么可愁的。心事已了,再没什么牵挂。我还愁什么?”
“那你想什么呢?”
“俺。。。。。。我在想遇到的一个老头,如果我能早些遇见他,听他讲讲经验,兴许,咱们就不会在战场上那么被动。”
“咳!”王志伟叹口气,“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想那些事情有什么用?”陈沂生斜了他一眼,冷漠地说道:“你不明白也没有关系,因为你只是个兵!而不是个军人。”
“啥军不军人的?我就没看出来这有啥球区别!反正你和我都是当兵的,当兵吃粮受管教,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还能翻了天去不成?”王志伟看着陈沂生,一脸的讥讽,“混到了这份上,你就别冒充文豪思想家了,要不然怎么是你进监狱而不是旁人?”
看着陈沂生一脸的沮丧,他拍拍陈沂生的后背道:“我说,你就别想那么多了,现在是军人也好,当兵的也好,都和你我没关系了。人到什么地步想什么事情。”
陈沂生望着王志伟没说话。
“你别用这种眼光看我,这在我们老家,你这眼神就是要打架。”
“老王,其实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我对你好?”王志伟苦笑了一声,“你别误会,是他们怕你自杀叫我来看着你。再说,你和我都是难兄难弟,关系走得近也很正常。”
陈沂生又没话说了。
“老陈!我这人说话直,你可别往心里去。现在的你我,连退毛的鸡都不如,还想什么兵啊军哪干什么?谁还能可怜我们?谁还能为一个逃兵掉眼泪?”
陈沂生被他说得垂头丧气,呆呆地看着铁门,脸上闪出了一丝无奈。沉思了许久,他突然道:“老王,俺和你不一样,俺。。。。。。我后爹说过,我这条命已经卖给了国家。”
“你说什么呢?当兵怎么当到你这种程度了?”
“我是说心里话,”陈沂生狠狠捶了一下床,“你说咱们打仗的时候有谁真的不怕死?说不怕死那是唬人的,我要是真想做逃兵,那就不是枪毙不枪毙能管得住的。你看看我们六班的弟兄,哪个不怕死?可又有哪个做了逃兵?随便叫出一个,哪个死得不象个爷们?你说这是为啥?”
“为啥?”
“因为咱们是为了国家在尽一个兵的责任。。。。。。你笑啥?”
“啊!没啥。。。。。。那个,你学东北话到是学得挺快!”
陈沂生狠狠瞪了他一眼:“所以,我现在有些明白那个老头说的话——只有一个为了国家而不怕死的兵,才勉强可以称得上是军人。你明不明白?”
“我听不懂!”
“那我是白说了!”
“也不是,只要你想明白了就行!”
“。。。。。。”
“又生气啦?”
“。。。。。。”
“不是我说你,你又不是当官的,操那份心干什么?”
“反正我想好了,就是死我也要死得像个兵。”
“那你想怎么个死法?”
“就这样。。。。。。”陈沂生指着自己的胸前,“面对枪口,我要看着子丨弹丨是怎么穿透我的胸膛。”
“不就是一个死吗?你还费那么多事干什么?”
“不!我绝不会让子丨弹丨从我的后背打进去。”
“。。。。。。”
“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和你比,我觉得我这逃兵的罪名安得一点都不冤。”王志伟咂咂嘴。
“你胡说什么?”
“没有,绝对没有,我向毛主席保证!”
“毛主席从来不关照逃兵!”
“。。。。。。”
“咦!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我还说什么?理都让你给占了。”王志伟一脸晦气,越琢磨越不是滋味,突然,他仰起头扯开嗓子哀号了一声:“老陈!你说我怎么就成了逃兵了呢?不就是和领导发了个脾气吗!怎么就说我是逃兵呢?”他在地上踱了几步,一把抓住陈沂生的肩用力摇了摇,歇斯底里地喊道:“妈的!我小时候也想做董存瑞,也相当黄继光,也想用自己的胸膛去堵枪眼。可是。。。。。。可是我他妈的怎么就成了浦志高了呢?你说说,我为什么就成了浦志高?这他妈的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怕死吗?我他妈到地怕死吗?。。。。。。”
陈沂生的肩膀一阵地剧痛,咬着牙慢慢掰开王志伟的手,指着对面的床铺,对愤怒得象头狮子一样的王志伟道:“你先冷静一下,对!坐下,先坐下。。。。。。”
王志伟把自己摔在床上,叼根烟,哆嗦着手半天都划不着火柴。
“老王!我没什么文化,劝不了你,也说不明白你的事情。这几天我想了好多,只记得排长有一句话:”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想想那些死在越南,至今也找不回来一具尸骨的战友,我真想知道他们小时候想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会死在战场上?“
王志伟捏着火柴的手停在半空中,默默沉思。
“至少咱们还活着,”陈沂生深吸一口气,“至少咱们还可以吃到馍,还可以孝敬爹娘。你还想那么多干甚么?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有甚么事情想不开?如果我还能再活一次,一定要换个活法试试。”
“。。。。。。瞧不出,你还挺会劝人的。不过这换个活法怎么活?”
“我还要当兵,重新做一个兵!”
王志伟将香烟点着,深吸了一口,道:“咱不说别的,换了是你,你在战场上遇到我这件事会怎么做?”
“我?”陈沂生想了想,苦笑一声道,“可能和你差不多。不过我要是你们连长。。。。。。”说着抚了抚肩伤,恶狠狠地道:“我绝不会请求什么狗屁上级处理,就地嘣了你个舅舅的。。。。。。”
“咳咳。。。。。。”王志伟被香烟呛得剧咳不止。
“俺他娘地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逃兵!”陈沂生咬牙切齿,抓起镣铐,在床上狠狠一摔。。。。。。巨大回音震得王志伟的耳朵“嗡嗡”作响。
门外,有人轻轻点点头。。。。。。
“咱们别说了,还是再睡一会儿吧!”王志伟扯过被子,盖在了头上。陈沂生没再理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心里却是一阵无比的畅快。门外,隐隐传来陈沂生并不怎么欣赏的歌曲——再见吧!妈妈。
第二十章
这是一封刚刚被送来的信。雪白的信封上,一朵鲜艳的茶花绽放着。即醒目又很显眼。轻轻抚了抚那朵茶花,他慢慢拆开了信封……
敬爱的刘卫国同志:
您好!
我是一位教育工作者。自从看到了您的英雄事迹之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我原以为高干子弟都是些提笼遛鸟、好高骛远,整天无所事事的八旗子弟。可是看到您的事迹,听了您的汇报之后,我被深深地感动了。我才知道自己原来对高干子弟并不了解,才知道高干子弟中也有着思想进步,才华横溢的热血青年。我应该好好向您学习,努力工作,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一切,为党为人民奉献自己的一切。
顺便问一句:我能和您经常保持联系吗?期盼您的回答。
我的地址是:岚山市临江区上海东路26-3号
电话:XXX-XXXXX
谢谢!
于萍
1979年4月24日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