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者与死者》
第58节

作者: 诺曼·梅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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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极了,我告诉你说,干这种事还能挣钱,你只要经常靠拢哥儿们,活儿总是有得干的,这种不费大力气的钱总是有得挣的。将来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个大人物,到那时我作为你的老朋友,脸上也满有光彩啦。我一眼就看得出来,我是专门研究人的性格的,我看得出你是干这一行的人,你是块搞政治的材料,你有一种出力。  那我今后晚上就到这儿来。

  这就对了,你今年多大啦?快十八啦?别看现在挣起钱来还不算多,到二十岁你就可以挣上十倍的钱……
  回家的路上碰到个姑娘。跟这姑娘他过去也搭过一两次腔,今天他就停下来跟她开个玩笑。
  老活儿干成了,我要换个美差了——他大声说。
  啥美差?
  啊,大事业。(突然他害起臊来。)很大、很大的事业。

  看你这玄乎劲儿,劳埃,别拿我开心啦。(说完格格一阵痴笑。)
  错不了。(他想不出什么话儿可说。)错不了,这下子我要抖起来了,我要发迹了。
  你这人真怪。
  错不了。(他对她看看,极力装出一到满不在乎的样子,点上了一支烟,不大自然地摆了摆架子。)错不了。(他又对她看看,心里忽然慌得厉害。)好吧,再见了。
  二十岁那年,他找到了新的工作,在一个仓库里做事。(史蒂夫·麦克纳马拉对他说了:劳埃,你做了不少工作,以后还是应当这么干,哥儿们对你的成绩很欣赏,你会干出一番事业来的。他壮了壮胆子说:话是不错,可“白脸儿”在这儿却有工资拿,我干的活儿又不比他少……你听我说,劳埃,你听我说,你这种话叫人家听见了多不好啊,真的,人家还会说你脾气大、牢骚多呢。你在这儿挣得的名声可是你自己的,机会可千万不能错过啊。)

  一天晚上他到坎布里奇去看一个姑娘,可是那姑娘却叫他空等了一场。他只好一个人上街溜达,在查尔士河畔闲荡。臭丫头!我才不上这班毛丫头的当呢,她们一旦看上了哪个男人,那才叫“大方”呢,可她们就是看不上我,我到东到西总是碰壁,唉,倒了运,弄得一个女人都到不了手!我在俱乐部里累死累活地干,又有什么用呢?
  他在一张长凳上坐下,望着缓缓流过的河水。水中倒映着哈佛大学学生宿舍的灯光。累死累活地干、干、干,又有谁来希罕你呢?还是出不了头啊!也只恨我手里没有那么。一大笔家当,要不那丫头会不乖乖地等着我才怪呢,八成儿还会巴巴地自送上门哩。我看她准是跟上了哪个有钱的犹太小子溜之大吉了。难说哪!那帮犹太小子个个有钱,他们总是见钱就捞,捞呀,捞呀,一个劲儿地捞,好象活在世上就是为了捞钱似的。想想实在可恨:

  两个哈佛大学的学生走过,他心里一阵惊慌,浑身不自在起来。不知道这儿我能不能坐?糟糕,我怎么会坐下来的呢?
  说真的,我看得简直连气都不敢透了,玛尔科娃o的那个伸体动作是我生平见过的最最最最惊险的动作,啊,那真是又洗炼,又巧妙,令人叹为观止,惊险啊,真是绝顶的惊险!
  两个小妖精,在胡扯些什么呀,说起话来象娘们似的?他转过头去,望着哈佛校舍里的灯光。这帮龟孙子!不消灭他们那怎么得了!他看着一辆辆汽车在纪念馆路上飞驶而过。你们踩足了油门开吧,开吧,拼命开吧!爱开多快就开多快,去撞个粉身碎骨最好!这哈佛,敢情就是这么个该死的左派据点,这种鬼地方不炸了它那怎么得了!成天累死累活地干,原来就是为了让几个该死的小妖精在这儿游手好闲,扭扭捏捏,过得优哉游哉,他们有哪点儿配!唉,人就是这样苦乐不均。这帮龟孙子,我恨不能把他们一个个都宰了。是应该有人来收拾他们,是应该有人来扔个丨炸丨弹。

  他在长凳上坐了一个多钟头,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河水缓缓地流过,水面上跳跃着无数光点,宛如一匹闪闪发亮的金丝织锦。对面,商学院的宿舍楼在水里投下了片片倒影,远处的汽车看去是那么小巧而玲珑。这春夜的气息真甜得舒人心怀,他似乎感觉到脚下的泥土里都在抽出芽来。天上,象天鹅绒那么温暖可亲的夜空中撒满了星星。

  天哪,敢情外边竟有这样美呢。一阵阵向往,在胸中荡漾,却都迷迷糊糊,始终捉摸不住。使人不禁浮想联翩。他叹了口气。太美了,不由你不想。他想起他本来就可以跟那个姑娘同享这眼前的美景。看来不出人头地是不行的啊。
  一股敬畏之心不觉油然而生。不信神的蠢材啊,领略一下这样的夜景,你们就会相信世上确乎是有个天主的。天哪,太美了,实在太美了。面对这样的美景,就会相信情况是总会好起来的。
  他就呆呆地坐在那里,沉迷在这片夜色之中。我跟人家可不一样啊,我是块不寻常的料呢。想到这里他又叹了口气。伙计呀,”你可要……你可要……他一时也抓不住自己的想法,好象把手伸到水里,却摸不到鱼一样。你可一定要……  劳埃,你跟着我们干得不错,这话其实也用不到我跟你说了,你也知道,我们对你是很想早些加以重用的。为了表示哥儿们对你的器重,我们决定让你到一个小机构里去工作一阵。其实严格说起来呢,这个机构跟我们也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说着麦克纳马拉把手一挥,做了个大不以为然的手势),不过上头有两位重要人物——咱们就不提姓名吧——看到他们对国际上的阴谋反得那样积极,表示颇为赞许。你大概也知道的啦,那班犹太财主筹划了一个国际性的阴谋,想把我们都共产化。

  只消晚上去工作,每个星期就有十块钱的固定工资。办公室设在一个双层统楼的顶上一层,总共一个房间一张写字台,四下摆满了一捆捆小册子和杂志,写字台背后有一面大旗,旗上画着一个十字图形,旁边是串头连尾的“C”“U”两个字母。  加拉赫,咱们这个机构的名称,就叫“基督徒联合会”,意思是:基督徒,联合起来!你明白啦,咱们要坚决粉碎那个可恶的阴谋。咱们这个国家需要流点儿血。说到这里写字台后面的那个大个子就问:听说流血你害怕啦?那人的眼珠是淡褐色的,好似窗上不大明亮的玻璃。咱们得先动员起来,做好准备,要知道国际上的那帮犹太人打算要把战火引到咱们的身上,咱们得对他们来个先下手为强。他们把咱们的活儿抢了个精光,这你也都看到了,咱们要是还听之任之,将来就后海也来不及了。他们虽然都有权有势,可咱们也有咱们的朋友。

  他就经常拿了杂志在马路的转弯角上叫卖(看啊看啊,外国的大阴谋:要知内慕,请看神甫的杂志!)他还不时去参加一些秘密集会,每个星期总还要到体育俱乐部去练上一小时的操,用的都是用旧的“斯普林菲尔德造”步枪。
  请问咱们到底什么时候动手啊,我要参加战斗。
  可不能性急啊,加拉赫,这是急不来的,咱们总得把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才能公开出头露面。咱们要把这个国家好好整治一下,你是咱们的基本力量,是咱们的自己人啊。
  是啊。(晚上他常常睡不着觉,因为一做梦,心儿就惹得怪痒痒的,胸口憋得难受极了。)要是再不……再不下手的话,那非得把我给憋死了不可。
  可是……
  终于有了女朋友了。灌溉心田的是兴奋,不再是酸溜溜的滋味了。

  说心里话——加拉赫对马莉说——一你真是个好姑娘,我……我觉得跟你说话真是一种快乐。
  这夜晚有多美呀,劳埃。(抬起眼来望着海滩外的远方,细细辨认波士顿港的灯火,那闪烁不定的微光点点,就象无边阴云开闭中忽隐忽现的星星。她抓起一把沙来,撒在自己的鞋上,明亮的结火映得她的头发都成了一片金黄。那细长的脸蛋雀斑点点,并不漂亮,可是在火光中却显得很好看,简直还可以说一声可爱。)  要不要给你烤一只红肠面包?

  咱们就说会子话吧,劳埃。
  看四下里,跟他们同来的一双双一对对都已离开了火堆,从黑糊糊的沙坑里传来了他们格格的笑声。有个姑娘假作一声惊叫,加拉赫就用心听着那里的声息,他感到不自在起来:他觉得分明听见了男欢女爱的声音,一声声清晰可闻,那样的肆无忌惮。
  是啊,这夜晚有多美啊——他只好接过她的话来再说一遍。他有点动心了:自己能不能也跟她来一下呢?想着想着忽然害起臊来。(她才不是那样的姑娘,她纯洁,规矩,信教那么虔诚。)他为自己动了欲念而感到内疚。
  我有很多事想跟你谈谈。
  好嘛,劳埃。
  我说,这个……我们俩在一起玩,已经有好两个月了,这个……不知道你觉得我怎么样?话说得这样粗野,内心的一个角落还隐隐有个非分之想,他脸上唰地红了。(海滩上格格的笑声更响了。)我是说,你喜欢不喜欢我?

  我觉得你的确是挺好的,劳埃,当然你是个稳重的人,不会象人家小伙子那么冒冒失失的。
  哦,是吗。他失望了,觉得似乎下了面子,不过他还是打起点儿自尊心来。我的心上有时总还记挂着别的事情。
  这我知道,我看你老象是在想些什么似的,我说劳埃,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倒很想知道涵为我觉得你总有点跟人家不、同。
  怎么不同?
  嗯,你总有些怕羞,不过怕羞得讨人喜欢。
  你没有听见我对大伙儿是怎么说话的呢。(两口子都笑了。)

  哦,我也相信你跟他们都一样,不应该有什么不同。(她的手不自觉地落在他的膝头上,又窘窘地赶快缩了回去。)希望你多去做做礼拜才好。
  我经常去做的。
  那就好,不过你好象总有点什么事撂不开,我看着总觉得奇怪,你这人直叫人弄不懂。
  是吗?他心里高兴了。
  劳埃,你好象老是有什么事很生气,我看着也着急。爸爸也常常谈起你,说你跟上了基督徒联合会。我对政治上的事是一窍不通的,不过这个会里有个人我认识,他叫捷盖·伊文思,这人讨厌透了。
  哦,这人倒没什么。可气的是俱乐部,事情是这样的,前些时他们在对我进行考查——不过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我真希望你可别招来什么麻烦才好。
  为什么?
  (她望着他。眼神温顺而平静。这一回她把手按上了他的胳臂。)你知道为什么,劳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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