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兵入伍，我们可是排在前面。”彭有明立刻反驳。
　　“行了，咱们谁不了解谁，你那是通讯兵，摆弄着无线电，清闲着呢！”庄志奇一边摆手，一边拿起纸盒，将方便面的汤也喝了。
　　国资委主任的级别不低，东安市也有不少国有企业，是真正的实权派。
　　但是，庄志奇这个人，低调到让人费解的程度。上下班骑自行车，从不参与人情往来，甚至有时都不去单位食堂吃饭，就在办公室里吃方便面，最多加两根火腿肠。
　　对此，庄志奇也有解释，咱不贪不占，靠什么攒钱，就只有死工资，钱都留着给儿子将来交新房的首付款。
　　闲聊了没几句，热气腾腾的饭菜就上桌了，八个菜，荤素搭配，中间放着个双层的生日蛋糕。
　　彭姜点亮了蜡烛，关闭了客厅的灯，大家开始拍着巴掌，唱起了生日歌。
　　灯光亮起后，彭姜笑问道“妈，刚才许了什么愿望啊？”
　　“还能是什么，盼着你跟朝阳早点结婚，再添一对儿女，我跟你爸的任务就完成了。”庄燕来笑道。
　　“我不想离开这个家。”彭姜嘟嘴道。
　　“嘿嘿，那就让朝阳住进来，人多也热闹嘛！”庄志奇嘿嘿笑道。
　　不得不说，庄志奇平日里表现得很没有官员的架子，还喜欢讲笑话。不知道是不是职业敏感，方朝阳总觉得跟他难以亲近。
　　所以，他也没接这个话茬，只是笑了笑，夹起一块排骨吃了起来。
　　喝酒免了，反正还要开车，庄志奇骑自行车来的，不怕被查酒驾，跟彭有明交杯换盏起来。
　　“朝阳，市医院门前的那起车祸案，你是主审法官吧？”庄志奇突然问道。
　　“我不想接，可是，说什么院长也不答应。”方朝阳道。
　　方朝阳没说实话，他想审理这个案子，如果说出跟裘大力的关系，院长会让他避嫌，安排别人来接手。
　　“判那个混蛋死刑，什么交通肇事罪、危害公共安全罪，都不适用。”庄志奇重重地放下酒杯。
　　“庄主任，你代表法律？”方朝阳顿时不高兴了。

　　“怎么说话呢？”庄志奇也恼了，“朝阳，我不能代表法律，但可以代表普通公民，这件事儿的性质太恶劣了，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判案要依法行事。”
　　“事实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故意杀人！”
　　“怎么就吵起来了？”彭有明有些发愣，刚才还好好的。
　　“不好意思，我吃饱了。”方朝阳放下了筷子，盘子里还有没啃完的半块排骨。
　　“志奇，不是姐说你，朝阳也不常来，跟孩子耍什么威风。”庄燕来向着未来的女婿说话。
　　“老姐，对不住了，刚才冲动了。”庄志奇抱了抱拳，换上了笑脸。
　　“庄主任，刚才态度不好，很抱歉。我这个官不算大，但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每天如履薄冰还怕犯错。”方朝阳也道了个歉，总该给女友一个面子。
　　“能理解！”庄志奇点头，又说“朝阳，别怪我生气，我也是因为替苗泽临难受，那可是党的好干部好同志，就这么个孙女，突然没了，最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听说刚出院，人都憔悴得脱相了。”

　　“我一直想去看望他，只是目前还不行。”方朝阳微微叹气。
　　苗泽临正是苗伊的爷爷，原市中级人民法院院长，一生清廉，德高望重，退休后，每年都会来市院讲课，也是方朝阳为官的楷模。
　　方朝阳甚至认为，院长要他来审理苗伊的案子，也有为了老院长的意图。
　　“朝阳，不瞒你说，这件事，市领导们都很关注，毕竟在网上掀起的波澜不小，东安市成了热点，就连我们国资委的微博下面，都受了连累，有不少网友来留言。”庄志奇道。
　　“我知道，网上还有个百万签名。”方朝阳道。

　　“算了，不说这个了，你的审案水平那是公认的，会给受害方一个满意的答复。”庄志奇结束了这个话题。
　　彭姜今晚要去值夜班，方朝阳主动送她过去，在路上，彭姜犹豫再三，还是说道“朝阳，对不起啊，我知道你压力很大，我也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情。”
　　“呵呵，什么事情，搞得这么严肃？”方朝阳问道。
　　s每周三张海选票，期待大家的支持！
　　“那个网上百万签名的发起人之一蓝莲花，就是我，另外两个也是我们医院的同事。”彭姜低声道。
　　“胡闹！”方朝阳沉声训斥。
　　“难道还不让人说话了吗，你没看评论吗，大家都是支持我们的。”彭姜摇晃着方朝阳的胳膊撒娇，却被轻轻挣脱开，脸上一僵，情绪也有些激动“每个公民都有表达想法的权力，我哪里错了？再说了，那名司机如此残忍，不该死吗？”
　　“法律会做出公正的审判，难道你还不相信吗？”方朝阳问道。
　　“朝阳，我虽然没参加对苗伊的抢救，可是听人说，苗伊的眼睛始终合不拢，死不瞑目啊。当时主刀的刘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后都失态了，六十多岁的老人，哭得差点背过气去，口中反复喃喃说，这孩子太可怜了太可惜了！这可是青年偶像，未来有无限可能，可以创造更大的价值，就这么死了！”

　　“小姜，我也不是铁石心肠，可这个百万签名搅动的舆论，给司法工作带来了很大压力。从立案到提交法庭，只用了一个多月，很多事情应该都没查清。”
　　“朝阳，你别告诉我，裘大力不会被判死刑？”彭姜一脸惊愕。
　　“我不能告诉你结果，更不能承诺。但如果任由权大于法，言大于法，情大于法，那么，我们的法律就会失去它应有的尊严，沦落成某些人的工具。”方朝阳大声道。
　　“我就是某些人！”彭姜赌气，方朝阳沉默，没有反驳，却也没有否认，随后车内陷入长久的寂静，等来到市人民医院跟前，她才幽幽道“好吧，我说不过你，希望苗伊的在天之灵，也能感谢你。”

　　方朝阳停下车，叹口气，宠溺地抚摸她的长发，“小姜，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吵架。”
　　“转头看看吧，苗伊就曾经躺在那条人行道上，脖颈流着血，凄楚地等待着死神的降临。”彭姜冷脸指了指那边，开门下了车。
　　不远处的人行道上，依然人来人往，不乏有情侣亲热的挽着手臂。地面上的痕迹能够抹去，但留在心头的某些印记，却可能将陪伴一生，无法抚平。
　　看着彭姜渐渐走远，身影消失在大门后，方朝阳叹了口气，这才发动车子，返回自己的家中。
　　方朝阳的家是一处靠近海边的老小区，整体环境很一般，没什么绿化，甚至有些楼房的墙皮都脱落了，显得很陈旧。
　　门卫老张，六十多岁，头发半白，整天坐在门卫室里吸着烟看电视，对通行的车辆和人员，一副不管不问的态度。

　　要说这里的优势，也是其他高档小区羡慕不来的，轿车不多，车位免费，还可以停放在楼下，省去了车位和卫生费。
　　停好车后，方朝阳走进了昏暗的楼道，他家住四楼，只是个三十平米的小房子。水泥台阶两侧的墙壁上，贴满了牛皮癣一样的小广告，灯光昏暗，还散发着一种难闻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