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战争遗孤的黑色传奇:战斗日》
第38节作者:
张鹏 此刻,街道上多了几个大弹坑,还有两具残缺的尸体,看样子是穿长袍戴小帽的老者。透过头顶的黑烟,我才发现那只恶鸟已经飞远了。
会合点离阿里清真寺只有三百多米,是一家老城闹市区的私人诊所,贾法里想得挺周到。迈赫迪军的民兵大摇大摆地在街道上巡逻,清真寺的金顶在晨曦下发出灿烂的光芒,刚做完晨礼的穆斯林像潮水一样从清真寺里涌出。一个穿“查朵儿”(黑袍)的女信徒在街头萨德尔的巨幅画像前,驻足祈祷,一派祥和宁静生机盎然的景象,当然,这幅画里如果没有武装民兵就更完美了。
不过,这给了我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难道昨晚的战斗不在纳杰夫吗?
进门就是一股烟、血腥和酒精勾兑起来的混合味,满营的疲兵东倒西歪,鼾声四起,坐着的也和斗败的公鸡一样耷拉着脑袋。我先点了一下人头,除了颂猜都在,汉斯也回来了,正抱着枪打盹哩!阿齐兹脸也没洗,倒在地上睡得一塌糊涂。可这警惕性就太差了,连个值哨的都没有。虽然大伙多多少少都受了点伤,但我糟糕的心情总算有点愉悦了。
我给沙菲伊使了个眼色,让他出去警戒。又过去揪住图拉姆的耳朵把他拽起来,“方块6怎么样?大声点说,我有点失聪。”
第二十一章纳杰夫的感动(3)
估计我的形象不太好,图拉姆先是一愣,又看了看丹尼尔和沙菲伊,傻傻地笑了笑大声说:“他没事了,伤口已经缝合,在后面呢。”
我急忙进了病房,七八张铁床整齐地排成两行,伤员人满为患,办公桌上还躺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两个穿白大褂的在那忙碌着。颂猜躺在一张床上,腹部和腿上缠着绷带,打着点滴。看我进来,勉强地笑了笑,想坐起来,痛得一龇牙又躺下了。
“别动,好好躺着。”我按住了他。
“我猜只有我丢脸了?”颂猜连说了两遍,我才听清楚。我笑了笑指着自己脸上的绷带说:“别这么说,还有我,你怎么样?”
“还算走运,没让炮弹皮切断大动脉。我屡犯杀戒,这是佛祖对我的惩罚。”颂猜表情痛苦地说。
“呵呵,那你这几天就吃斋念佛吧,求佛祖原谅你。”我开了个玩笑,突然有人拍我的肩膀,我一扭头,是满脸怒气的医生,“这里是医院,病人需要安静,我也需要集中精神,你不知道吗?”
折腾了一晚上,好不容易培养了点好心情,被劈头盖脸的训斥败了个精光。眼前的是个长者,又不好发火,我指了指耳朵假装没听见。
医生顿时换了副和蔼的面孔,揪住我的耳朵要研究一番。我急忙格开他那沾着血的手说:“被炮弹震的,嗡嗡响,声音小了听不见。”
医生想了想说:“噢,你属于噪音性耳聋,这是和职业有关的。巨大噪音和空气冲击波可产生机械损伤,严重的会震破耳膜或内耳出血。前期症状是耳鸣,后期会眩晕头痛听力下降,噪音性耳聋形成后很难治愈,不仅药物昂贵,而且药物会带有很大的副作用。”医生又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小伙子,我是外科医生,不是主攻耳科的,本应该先做个听力测试,你看我这里也没有设备。这样吧,你等一下,我做完手术给你配点营养神经类药物,再用罂粟碱溶葡萄糖静脉滴注,扩张血管,这样可以减轻症状。我建议你好好保护耳朵,就像保护眼睛一样,以后工作时,一定要佩戴耳塞、耳罩,它可是心灵的两扇门呐……”
兵遇上秀才,搞得我是啼笑皆非。真受不了他的絮叨,我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向外走去。在门口时,医生又叫住了我:“小伙子,以前听人说中国的ACUPUNCTURE治疗效果不错,以后有机会你可以试试。”医生又生硬地说了句中文“蒸酒”。
“针灸,不是蒸酒。”我在门口停下用母语纠正他的发音。
“对对对,你是中国人吗?”噪音又起。
“NO。”我现在可不敢承受这等殊荣,否则老学究又要和我探讨了。最重要的我已是个“死人”,却还蒙着一张中国人的面皮在伊拉克杀戮。别人无意中击中了我的罩门,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心里默念,但愿这一年早点过去吧!
“哈哈……谢谢你黑桃7,这下可有料了,谁要看都得掏钱。”图拉姆嚣张地笑着,我正郁闷呢,又被搞得一头雾水。威廉垂头丧气地把一本杂志扔了过去,图拉姆接住后淫笑着舔了下封面,是一本《PALYBOY》。
“你干吗不在里边多待一会儿,那个老家伙有那么讨厌吗?”威廉无奈地朝我翻了翻白眼。
原来这俩家伙为一本色情周刊,赌我在病房能待多长时间,真够无聊的!我问道:“梅花3,这个东西从哪来的?”
“你的包里,干吗?”图拉姆警觉地把书收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纳杰夫的感动(4)
“噢。”原来是昨晚那个狙击手的,我坐下来,解下护膝和护肘,晃了晃肩膀,背部还在隐隐作痛,但是听力恢复了七八成。
“你们知道大兵们怎么用吗?那是擦手的。”汉斯眼都没睁,就像在说梦话。
威廉率先狂吐,图拉姆紧随其后,我捂着脸上的伤口狂笑起来。良久,图拉姆止住了呕吐骂道:“真他妈的恶心。”抓住杂志扔了出去,正好砸在一个人脸上。
“啊……罪恶啊!这是魔鬼的秽物。”书呆子看清后,如见了野兽一样惊恐地把杂志扔在地上,看到我又笑了笑。
“他们两个呢?”丹尼尔听到书呆子的声音,睁开眼问道。
书呆子面色瞬间变得悲痛起来,缓缓地说:“死了。”
“操他妈的美国佬。”丹尼尔捂着脸使劲揉着。
“在魔鬼面前,穆罕默德的追随者从不退却,悍不畏死,迈赫迪之子(迈赫迪是什叶派救世主,迈赫迪之子指萨德尔)终将带领我们取得胜利。”书呆子又走到丹尼尔面前,“你不必自责,那是他们自愿的,我们杀一个敌人要牺牲十个人,甚至几十个,而你们却能杀更多的敌人,所以你们必须活着。”
我说“眼镜蛇”怎么会放过我们,原来是两个民兵豁出性命引开了直升机,才让我们逃走的。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那两个民兵叫什么?几个小时的并肩作战,他们的作战技能也许较差,但他们的人格是何等的伟大!为保全异教徒,决然牺牲自己。从这点上和中国军人讲的牺牲奉献并无不同。一腔热血涌上我的头部,刹那间占据了我所有的感官神经。这种好像叫感动的东西在我身上已经灭绝了好多年!
我慌忙脱去战术背心,跑到后面的洗手池,用冰凉的水反复冲洗着我的脸,但久久不能冷却沸腾的血液。洗手池上方有一块镜子,我却不敢抬头,生怕透过眼睛看到原来的我。
颂猜说过:“心是最大的骗子,别人能骗你一时,而它却会骗你一辈子。”诚然,我们是一帮凶神恶煞的杀手,为了苟全性命,不惜自相残杀,但却没有人敢提起那些往事,那是我们的死穴。在两个民兵眼里,我们都是以一当十的优秀军人,却不知昨晚的作战部署,原本想保全我们自己的性命。他们用挺身而出的磊落光明照亮了我内心的阴暗,我们手里有枪有刀,却是一群自卑的可怜虫。
有块毛巾递到我面前,扭头正对上书呆子坚定的目光。“谢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可以教我射击吗?”
“嗯”。
“杀人有什么感觉?”
我一下愣住了,毛巾正好盖在脸上,我擦干脸,认真地对书呆子说:“杀人没有感觉,但事后你会后悔。”扔下还在回味的书呆子,我回到前厅。民兵已经送来炸成金黄的库巴和红茶,房间里弥漫着大米的焦香和茶水的清香,大伙的馋虫被勾了起来,并付诸行动。
吃完早餐,我把脸上的绷带揭了下来,重换了一块。也许是进餐的动作过于猛烈,内姆旺胳膊上的绷带又浸出红色。
“没事,流弹擦伤的。”内姆旺看我盯着他的伤口,笑着说。
“你还记得我对你说的话吗?”
“哪一句?”
“钱难挣,屎难吃。”内姆旺的笑容瞬间定格,图拉姆扔给我一根烟,我点燃深吸了一口,瞅着他道:“还有你这块南非臭钻,不是以为你可以睥睨天下吗?”
“嗨,黑桃7,这才第一回合,我还没出重拳呢。”图拉姆不以为然,用缠绷带的手击出一记重拳。
第二十一章纳杰夫的感动(5)
“行了,别吹牛。我只是想提醒大家美国大兵不是菜鸟,今后作战千万要小心,还是想想有什么好办法来打这场不对称的战斗吧。贾法里上尉什么时候过来?”我又问一个民兵。
“他让你们先在这休息,他一会儿就到。”书呆子翻译了过来。我点点头,又让威廉把沙菲伊换回来,合身躺下,双眼一闭,排山倒海的倦意便把我淹没了。
刚睡着,就有人叫我,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就是笑得和花一样的贾法里,只是他脸上的疤不太美观,就像挂了条蚯蚓,胳膊上还吊着绷带。“队长,你们辛苦了,萨德尔让我转达对你们的敬意,愿受伤的战士早日恢复,真主会庇护你们的。”
对这种虚伪的客套话,我也懒得理,倒是图拉姆率先发难:“上尉,你给我们什么狗屁玩意儿,那老掉牙的东西能打坦克吗?害我兄弟受伤。”
贾法里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咳嗽了一声道:“其实,其实我们是有一些‘短号’之类的反坦克导弹,可和美国人打了一个多月,不是都耗光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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