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故吏”在此时的官场上是个时髦的词，好比蒋中正手下的“黄埔同学”。袁家当过三公的人太多，袁绍的爷爷辈以及几个叔叔都位至三公，可以名正言顺地以“开府”的名义培植私人势力。这些人也乐意认这门亲，哪怕只在袁家干过一天，也喜欢贴个“袁氏故吏”的标签，在官场上就是通行证和护身符。
　　所以，尽管有人认为把董卓招来是件不靠谱的事，袁绍还是通知了他。
　　可是，这一回他要为此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现在的董卓已经不是给袁隗当马仔的那个董卓了，翻脸的速度比谁都快，不管是老领导还是老部下，只要惹他不痛快，举刀就剁。

　　成为军阀的董卓随着实力的上升，野心也在急遽膨胀，其情形有点像发迹后的袁世凯，他们的共同之处是拥兵自重。朝廷指挥不动，得哄着才行。
　　前不久，董卓被任命为少府卿，朝廷想以此解除他的兵权。出这个主意的人显然不了解董卓，也不了解什么叫军阀，这个任命被董卓公然拒绝了。在帝国二百多年的历史上，这种事还很少发生，但此时朝廷居然没有办法，只好改任他为并州牧。经过反复讨价还价，最后在允许董卓可以带领一支武装前去上任的情况下，董卓才勉强接受了任命。

　　现在，董卓率领一支约三千人精锐之师慢慢悠悠地向并州开跋。董卓一边走一边观察形势，因为并州不是他的目的地。
　　走到半路上，他接到大将军何进签署的命令，要他领兵入京师。他立即嗅出了其中的味道，队伍已行进到河东郡的安邑，他下令立刻掉转方向，向南渡过黄河，朝函谷关开来。
　　看着这个兴冲冲杀过来的凉州大汉，何进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不少，他突然明白过来，原来这厮也姓董。想到这时，大将军脊背上冒出不少冷汗来。
　　这时接董卓的队伍已离渑池不远，距京师只有二百里了。何进真急了，他不再跟袁绍商量，马上派谏议大夫种劭带着少皇帝刘辩的诏书迎头挡住董卓，让他停止前进，原地待命，听候调遣。
　　种劭是已故度辽将军种暠的孙子，董卓也曾接受过种劭的征辟，是“种氏故吏”，在汉代这种举主与故吏的关系一向被看得很重，何进也抬出老领导来压董卓，看来真是急眼了。

　　但对方既然是董卓，老领导本人来了也不会有用，抗诏对董卓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一回仍然没有例外。凉州军继续前进，进入函谷关，前往前，就能看到洛阳北面邙山的影子了。
　　接下来的局势越来越混乱，听说凉州军马上要进城了，人心开始惶惶不安起来。宫里的何太后也吃了一惊，想到因为自己偏袒宦官，结果竟然招来了外兵入京。惊吓之余，何太后传下话来，遣散宫里所有宦官，让他们回到宫外各自家中，此举无异于让宦官们束手就擒，坐以待毙。
　　宦官们在大将军府门外跪了一大片，他们痛泪流涕，叩头请罪，尤其是张让，已经跟何家联姻，论起来还是大将军和太后的长辈，此时也可怜兮兮的，跪在当街求一条活路。看到此情此景，大将军的心又软了，于是宦官们又可以暂时回到宫中。
　　袁绍再次鼓动何进说服太后下决心诛杀宦官。袁绍这小子软硬兼施，在何进面前也不再那么低三下四了，袁绍告诉何进，必须抓住机会诛杀宦官，给天下一个交待，否则局势就会失控。
　　袁绍是在吓唬何进，他认为一切尽在掌握。其实袁绍自己还蒙在鼓里，因为局势已经慢慢离开了他的掌握，真的开始失控了。
　　下节预告：《四、失控》


日期：2009-07-15　08:18:01

　　《曹魏帝国》（第一部） 连载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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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横柴入灶
　　四、失控
　　灵帝死于这一年的夏天，这个季度通常有暴雨、雷雨或者冰雹，但史书却记载，此时洛阳“霖雨八十余日”，算起来，那就要一直下到本年的秋天了。

　　这雨不是为灵帝去逝悲伤而下的，这雨更像是给五行学家们下的。因为在他们看来，此后发生的事情，如果不来点自然灾害、灵异现象作注脚，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梁冀被诛杀时，下了几十天连阴雨；陈蕃、窦武被宦官所杀，也是几十天阴雨不断。如今，这个雨要为谁而下呢？
　　何进抬头望了望洛阳的天空，心里也像厚厚的云层压着那样轻松不起来。何进隐约感到，他被利用了，从头到尾都在被人操纵。但是，现在他似乎已经无计可施，如果他再偏袒宦官，他就会被划为宦官的同党。
　　何进要再次进宫，向妹妹阐述利害。何进习惯性地又一次抬头望了望天，他还不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能专注地看着这片天空了，因为他的生命正飞快地进入倒计时。
　　像往常一样，何进只身一人从南宫的西门白虎门进宫，何太后、少帝刘辩、刚被封为陈留王的刘协此时都住在南宫。按照规距，他的随从不能进宫，何进让部将吴匡和张璋带领随行的警卫在宫门外等候。
　　宫门关闭，吴匡和张璋以及忠于大将军的二百名警卫列队于白虎门外。这个时候应该下着雨，雨水打在卫士的甲胄上。
　　等了很久，仍然不见宫门开启，吴匡和张璋有点急了：大将军不会出事吧？这时他们才认真地想了想，宫里至少有上千名宦官，大将军此次进宫，就是商议除掉他们。如果消息让宦官们知道……

　　不幸的是，宦官们确实知道。蹇硕死后，宦官们停止了内斗，重新团结在张让、赵忠、段珪等人跟前，面对宫外的杀气，他们明白只有拧成一股绳才能获得一线生机。他们一边在张让的带领下继续不停地向何太后哭诉、求情，一边派出耳目打探宫外的消息。
　　他们很快得到消息，何进已下决心将他们一网打尽，一个不留。并且马上将进宫与太后商议此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暂时的恐惧之后，是临死前的激愤。袁绍想杀他们可以理解，何进也想来掉他们，为什么？他们都是何家的恩人，没有他们就没有何家的今天。
　　恐惧变成仇恨，就是死也要在临死前把何进这小子剁了！
　　而何进居然就送上门来了。当何进路过南宫嘉德殿的时候，事先埋伏好的宦官们一涌而上，他们手中举着刀，连喊带骂，群情激愤，一阵乱刀就把何进给杀了。砍何进第一刀的是个叫渠穆的宦官，这一天是中平六年（189年）八月二十五日。

　　何进被杀，也留下了一个迷。是谁给宦官们通风报信的？从何进要杀宦官的计划，到这一天何进到宫里来的时间、路线，宦官们似乎都事先很清楚。
　　何进死得太顺利了，让人不由得不去多想。
　　接下来的事更要让人多想了。何进被杀后，他的人头被扔出宫来，吴匡和张璋才知道大将军已遭不测，震惊之余想下令攻门，但又不拿不定主意，毕竟这是皇宫。正在这时他们的援军也神秘出现了。
　　增援他们的是虎贲中郎将袁术。袁术的岗位应该在宫里，现在却现身于宫外，并且立即下令进攻宫城。
　　袁术对这座宫城应该再熟悉不过，因为他的主要职责就是保护这里的安全。袁术的行动开始并不顺利，当他指挥吴匡、张璋以及自己手下的虎贲勇士向皇宫发起进入的时候，却发现并不那么好攻，宫墙高大，环绕着护城河，攻城的士兵都是轻装而来，没有带攻城的装备，费了半天劲，居然没有打进去。这为里面的人争取到逃亡的时间。

　　张让、段珪指挥宦官裹胁何太后、少帝和陈留王从南北两宫中间的复道逃往北宫。这种复道，就是过街天桥，连结南宫和北宫。到了复道上，却发现下面有人喊话，仔细一看，是名将卢植。卢将军此时担任尚书，工作地点在北宫的尚书台，听到南宫大乱以后，经验丰富的他先跑出北宫，不知道从哪里找过来一把长矛，老将军要只身救驾。到了南北宫之间，恰好遇到复道上逃亡的一群人。

　　卢将军威名远远胜过手中的长矛，张让等人一慌，把何太后给推了下去，卢植赶紧去救太后，上面的人趁机跑到北宫。
　　袁术指挥的人随后杀到，眼见攻城不顺，这小子让人四处放火，一副惟恐还不够乱的架势。他同时下令，见着宦官就杀，一个不留。
　　后宫里除了宦官以外，还有不少士人任职的办事机构，如尚书台、侍中寺等，但局势已经完全乱了，来不及辨别，只要是没有胡子的，全都遭了殃。事后统计，共杀了二千多人。
　　家住南、北两宫周边的朝官士人都知道宫里出了大事，在突如其来的变故面前，大家茫然不知所措。只有两个人很镇定，一个是前西园军指挥官之一、现司隶校尉袁绍，一个是袁绍的叔叔太傅袁隗。
　　何进死后，袁隗就成了朝官的首领，袁绍立即与袁隗联手，成立应急指挥部，对外发布一道道命令，让袁术、曹操、王允、刘表等自己人迅速掌控各要害之处。
　　除此之外，袁绍却不组织人到宫里救火，也不贴安民告示，因为他更着急办另一件大事：把何进的弟弟何苗收拾了。

　　这件事确实很重要，因为何苗知道很多机密，对于哥哥的被杀，日后何苗一定会有话要说。袁绍不能给他机会，在他的授意和挑拨下，平时与何苗就有矛盾的何进的部将吴匡，带人趁乱把何苗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