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山东巡抚是毓贤。他一看这家伙好生了得!遂招安拳民,称之为“乡团”。到了这个时候,“义和拳”才变成了“义和团”。身为朝廷重臣的刚毅下来考察了一番,上书太后老佛爷说:“团民忠勇有神术,此果倚以灭夷,夷必无幸。”于是就有了“官团”。
官团是受朝廷看顾的,朝廷领着打仗,吃的也是官家的粮饷。那有官团,自然就有“私团”,甚至还有“假团”。不少顶着义和团名义的,是也学着义和团,跟洋人拼命。可还有不少,是傍着义和团的名声为非作歹!不是洋教民?我看你是你就是!吃你点东西还敢要钱?睁大眼睛看好了,爷爷我是义和团!
义和团到了昌图府以后,安生的跟猫冬的耗子似的。他们干了最大的事情无非是去街头卖卖杂耍,再或是喊喊口号,教孩子们斗洋人的童谣。涵捕头这边乐得轻省——刑房典吏可是与涵捕头知会过,说是下来的这一支义和团是“官团”,上边打过招呼的,是要是不闹的太大,就许了他们随意,这支义和团不单是要在昌图府城这里闹,还要去到昌图府下辖的辽源、奉化、怀德、康平这些县州,未必会在昌图府城留上太多的时日。
向来是只听得恶名,没见过恶行,涵捕头哪成想义和团还真就在昌图府杀人了,不单单杀洋人,还要杀大清国人!
看着自己面前这一个个提刀端枪凶神恶煞,再瞅瞅倒在血泊里的两个洋人,涵捕头冷汗顺着脑门就淌下来了。原本以为只不过是误杀了几个清国人,现在一看,分明就是要挨个弄死,自己一个衙差,多半是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况且绿营的兵丁可还在这儿,他们也是要杀这些老百姓的吗?
“诸位,怎么着了!”涵捕头笑着迎了上去,“大好哇!义和团果然神功!这洋人在昌图府威风了不是一天两天了,义和团的各位活神仙却是手到擒来啊!”
一个开了衣怀袒胸露乳的汉子迎了上来,说:“那是自然,我们义和团是神仙受法!打杀两个洋人,还不似切瓜砍菜?”
“呦!这不是涵捕头吗?什么风把您给吹着来啦?”一个瘦高的男子走了出来。他个头大概到涵捕头肩膀,穿着一个到小腿的蓝褂,外面套了一件短号衣,号衣正中写着个“兵”字。不是旁人,正是车疤子。
“你还不认识吧,我给你介绍介绍!”车疤子凑得近了,抬手一直那大汉对着涵捕头说,“这是圣母旗下第一号大将,诨号‘赛天罡’!那两个洋人,一个是让枪打死的,另一个,就是让这位英雄拧断了脑袋!”
车疤子又转回身对那个“赛天罡”说:“这位是我们昌图府的涵捕头,祖上好几代起就都是吃的官门饭碗,刑门典吏换了好几任,人家是铁打的捕头!”
“涵捕头来这里有事?”那赛天罡听韩捕头好像也是号人物,咧开大嘴打了招呼。涵捕头汗还没淌完呢,怎么敢说是有事?这样的架势,自己这一班衙役捕快,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
“没事!”涵捕头仍是笑着,“我对义和团神威,仰慕已久,今日特来见识一下贵团的威风,好纾解一下被洋人欺辱的怨气!”
“好!我辈中人!”那赛天罡停了更是乐得合不拢嘴,打旁人手里拎过一口大刀,把刀柄往前一递,“今日让你也痛快一下!你那官刀不能随意拔出,我这里的刀借你用。那里还有几个洋人婆娘,涵捕头宰一个出出气!”
涵捕头先是一愣,然后退后了半步,伸了自己的粽子手,说:“我右手受了些伤,不大方便。我……我就不来了吧……”
“您这是看不上咱们呐!”车疤子尖着嗓子说,“刀是快刀,你左手拿了照样能杀人。”说着,车疤子把那刀接了,塞到了涵捕头手里。
涵捕头握着刀,还没反过味来,义和团的一个汉子便是抓揪住一个洋尼姑的头发把她拖了过来。没人理会那洋尼姑的挣扎和哭喊,一个年轻的女孩向一块臭肉似得被掼在了涵捕头身前。
涵捕头咽了口水,一班衙役、捕快没一个敢上前,车疤子狠狠打了个哈欠,赛天罡瞪大了眼,说:“这可是洋人!您动手吧。”
那洋尼姑也是自知将死,慌乱间的她忘了自己学过汉话,只是不停地拿母语哀求着,她跪伏在地,手扒着涵捕头的裤腿,额头放在了涵捕头的鞋面上。涵捕头看了看赛天罡——那人的手搭在腰间的匕首上——又看了看脚下的洋女人,深深呼了一口气。
手起刀落!涵捕头就这么把一个活生生的女子打后背上捅了个透心凉!再猛然一扒刀,那血随着刀起飞高了八九尺,溅了涵捕头满头满脸!
“好汉子!”赛天罡赞了一声,“我赛天罡认你这个朋友!”
涵捕头喘着粗气,任血水从脸上向下滴。脚下那个洋女人已是没有了出的气,眼看就要死了,涵捕头提了脚退了两步,再一抹脸,闻到一股热腾腾的腥味,刺得他直反胃。
“准备行刑!行刑!”赛天罡喊了两声,一帮义和团的拳民脱了上衣提了刀,一个萝卜一个坑地站到了那些跪着的人身后。人群发出了一阵绝望却微弱的哀嚎,一股骚臭的味道飘了出来——好多人下的尿了裤子,屙出了屎。
“叫你们死个明白!”赛天罡站前人群前喊道,“洋人该死,那是天经地义,你们这帮二毛子,死的也不冤枉!你们信了洋教,是数典忘祖,你们连祖宗都不认了,你们还是个人?这是不孝!你们跟着洋人欺压咱们大清的百姓,枉顾王法,是不义不忠!你们该死,哪都没的说!我们挑了个你们什么‘做礼拜’的日子,与你们一锅端了你们路上也好有个伴!”
“饶命啊英雄!饶命啊!”
有人不住的磕头,也有人面如死灰跪在那里认了命。义和团的刀斧手们,把跪在地上的男人的辫子都绕到了那些人的前胸,露出了个光溜溜的后颈来。
“扶清灭洋!”赛天罡高喊着!
“刀枪不入!”义和团的刀斧手们应和着,并随着话,手、起、刀、落!
四五十柄明晃晃的钢刀斩下,四五十人头滚落!这其中有老有少,这其中有男有女。四五十个断颈皆喷出血来,个个扬起近两人高,结成了映天的血幕,比那烧着教堂的火红上许多。
刀斧手们就站在这血幕里,看着无头的尸身一具一具的倒下,刀尖指天,一声又一声的高呼着:“刀枪不入!刀枪不入!刀枪不入!刀枪不入……”
老槐树上铃声轻响,震得虎子狠狠打了个激灵。
日头偏西了,太阳寺的破门也映上了一层金色,微风里老槐树上的铃儿轻响,让虎子回过神来——自己回来了。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他的脑海里只有那仿若遮天的血幕和一具具倒下的身体;只有那冲天的火光和那些义和团拳民们狰狞的脸。那是怎样的一群人呐……那些高呼着“扶清灭洋”,坚信着“刀枪不入”的人是怎样的一群人呐……
虎子没进院。他依着老槐树缓缓地坐下,再回想那一幕,再回想那随着热浪蔓延到玉米地里的血腥味,虎子觉得自己心里有些不舒服。他觉得……他需要那种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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