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抓了抓脑袋说:“应该看见了,对,我想起来了,好像是还有一个人应该跟‘大锤’在一起,听说他叫‘戴胜’,是由他打信号给‘大锤’,再由‘大锤’给‘狸猫’发信号;后来调查的时候,我也把这件事对组织上讲了,要说引爆晚了应该怪罪谁,我说就该怪罪那个‘戴胜’……”
冯九思忙问:“你见过‘戴胜’吗?”
“大象”说:“没有,‘狸猫’也说他没见过,好像除了‘大锤’,没人见过他。”
也许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冯九思发现,他此前把事情全都想“拧 ”了,错怪了杨炳新,其实并不是杨炳新在领导面前诬告他,而是有一部分同志把行动失败的原因都归罪到了“戴胜”身上——而他自己就是那个代号叫“戴胜”的情报员。
他一时间感到怒火中烧,认为这些同志并非如他此前所想的那么纯洁。我到底错在哪啦?有证据吗?我当时根本就没在现场 。这股怒火在胸中横冲直撞,在他的胸骨和后背引起阵阵刺痛。难道,他妈的,难道这些同志们为了逃避行动失败的责任,故意把罪过都推到了我的头上?这也太不义气了!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发现,自己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上级领导都是聪明人,不可能只因为同志们的误解便将他投闲置散这么多年。不会的,一定还是更深刻的原因,只是这些事却是“大象”这种行动人员接触不到的。
于是他暗自发誓,我一定要弄清事实真相,一定要把这些真相摊在领导面前说个明白,同时也要让他们知道,我是一个多么坚定不移的革命者,绝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只是个粗暴的租界丨警丨察。
这时门铃一响,送饭的来了。然而,让他吃惊的是,跟在送饭的小伙计身后进门的,居然是蓝小姐。而更让他吃惊的是,“大象”一见蓝小姐,便很亲热地说:“‘翠鸟’姐,两年多没见,您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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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小姐一见“大象”,身子不由得抖了起来,脚步也一个劲儿地往门外退去,口中连声道:“你认错人了,你认错人了……”冯九思上前一把将她拉到身边,厉声道:“这下子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打发走送饭的小伙计,他让“大象”在厨房里先吃,自己拉着蓝小姐到了楼上的卧室里,咬牙恨道:“你瞒得我好苦啊 。”如果早知道她参与了“吉田事件”,也许他早便套问出真相,并且在领导面前替自己洗清了冤屈。况且,如果早便知道她是党内同志,他也就用不着为“谈婚论嫁”的事费心思了。
到了这个时候,蓝小姐反而镇定下来,她说:“我枉费一片好心,怕你生气过来哄你,不想你却设计害我,弄了个***的叛徒来指证我过去的那点破事。”
听了蓝小姐的话让他一愣,随即他便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原来她就是杨炳新所说的“吉田事件”之后脱党的那位“同志”,而且她也一定是误会了,以为“大象”叛党,将她出卖给租界丨警丨察。
不过这同样也是个机会,于是他借着蓝小姐的误会,乘机冷下脸来继续逼问:“我也刚刚才知道,你原本是***,后来脱党不干了,对不对?”不想,蓝小姐双眼一翻,拿出闯码头的女人身上必须要有的泼辣劲儿说:“脱不脱党的我记不得了,反正是要杀要打都随你,我对你的这一片好心就全当是喂狗了。”
眼前的事情既是个机会,但也不容易处理,他在飞速地思索着解决办法。蓝小姐此刻已经不再是党内同志,如果他坦承自己的真实身份,好言劝说她讲述事实,一来是未必能够如愿,二来也违犯了组织纪律,会给自己和党组织带来危险。但是,如果不能讲明身份,他就只能充分利用她的这份误解和恐惧,拿出丨警丨察的传统手段,用刑逼供了。
身为情报员,她必定了解许多“大象”接触不到的重要情报,而这些情报很可能会让他接近“吉田事件”的真相。现在时间紧迫,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他终于拿定主意,然后伸手抓紧蓝小姐的双臂,将他拉近身前说:“我必须得问你几个问题,你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了吧。”
也许是看到他现出了凶狠的眼神,蓝小姐的身子先是畏缩了一下,然后才说:“我脱党之后,***大人有大量,没下令‘处置’我,这让我感激不尽,可没想到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却落在你这个‘拆白党’的手里,你到底是汉奸还是国民党特务?可是,你难道不愿意跟我去南洋了吗……”
他知道,只靠言语纠缠下去不会有任何结果,蓝小姐是见过大世面的女人,寻常手段制服不了她,弄不好自己还会被她绕进去。看看已经接近午夜,杨炳新随时都可能赶来,阻挠他对真相的调查,所以,他必须得用最快的速度从蓝小姐口中得到实情。
于是他找出两根领带捆住蓝小姐的手脚,又找了块毛巾塞在她嘴里,然后拔出手枪顶在她的额头上。这是革命工作,儿女情长就先放在一边吧,至于日后如何安置她,是向组织上替她求情,让她重新归队,还是自己请求她原谅,这都是后话。
他仔细地现出狰狞面目,一字一句地说:“现在我问你一句,你回答一句,听明白了?”蓝小姐点点头。他问:“有关‘吉田事件’,你都知道些什么?”
他轻轻从蓝小姐口中掏出毛巾,等她回答。不想,蓝小姐的眼中突然冒出火来,高声道:“你这个混账王八蛋,你杀了我吧,我什么也不说……”他慌忙又用毛巾将她的嘴堵上,侧耳向楼下静听。“大象”一定还在后边厨房吃饭,没留意到他们的吵闹。他关紧卧室的房门,又看了看手表,发觉时间过得飞快。
看起来,如果不使点硬手段,短时间内必定解决不了问题。他心中有些不忍,却在脸上挂起一层“严霜”,故意拿着架式在蓝小姐身边转来转去,目光上下打量,然后凑到她身前恶狠狠道:“下边我还要问你话,每个问题只问一次,如果得不到诚实的回答,我就立刻勒死你。”说着话,他攥紧拳头在她的肋骨上用力捶下去——此刻他觉得自己很丑陋,同志们批评他“只是个粗暴的租界丨警丨察”一点也没说错。
第九章
蓝小姐的眼泪立刻就下来了,喉咙中连声咳嗽,把身子向一边歪过去。他知道,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正是地下工作中最无情的一面,然而他却不能手软,便又在蓝小姐另一边的肋骨上捶了一下,蓝小姐的喉咙中又发出一阵闷哑的嘶叫。
他知道他必须得捶两下。通常情况下,如果只捶一下,被审问者就会以为自己还有生机,但捶两下就会打消他的这个念头,让他把注意力集中到下边还会遭受哪一种折磨上来。
该死的,怎么杨炳新到现在还没赶过来。他此时突然又希望杨炳新能在身边,可以帮他做个见证,证明他这样做全然都是为了工作,不得不如此——对自己以前的同志,特别是对一位女士用刑,这让他从内心深处感觉羞愧。但转念一想他又发觉杨炳新是个好话题,至少从他身上开始会更接近问题的核心——领导是根据什么证据做出的最后判断,以至于不再信任他。于是他轻轻从蓝小姐口中掏出毛巾,问道:“杨大锤为什么恨你?”
蓝小姐满脸是泪,泣道:“他恨我抛弃了他的义弟。”
冯九思问:“他的义弟是‘狸猫’吧,你为什么要抛弃他?”蓝小姐恨道:“那家伙表面上装得又义气,又大度,其实小肚鸡肠,贪财好色,他蒙得了杨大锤,可蒙不了我,也蒙不了上级党组织。”冯九思感到很奇怪,便问:“他干了些什么?”蓝小姐说:“我也不清楚,只是那家伙突然有了很多钱,说要带我去香港,我那会儿还年轻不知深浅,就向上级报告了,结果他受到了处分,然后我们就分手了。”
冯九思感觉蓝小姐的这段话对他没什么用处,便又问:“听说杨大锤认识一个叫‘戴胜’的人,你了解这个人吗?”突然,他发现蓝小姐眼中现出了一丝畏惧之色。她慌乱地说:“我不认识这个人,没见过面,听说‘吉田事件’都是他搞砸的,但具体怎么弄的我不清楚,我只是向组织上作证,说‘狸猫’思想有问题,意志发生了动摇,当然,我自己后来也动摇了。”
他又问:“跟你有联系的还有一个情报员,是不是?”话题的转移让蓝小姐像是如释重负,她说:“那个人的代号叫‘喜鹊’,也是‘吉田事件’的证人之一,他认为错处也在‘狸猫’和‘戴胜’身上,我知道这个人住在哪,可以带你去,求求你,放了我吧。”
看来她真的软化了,有问必答,冯九思觉得有必要再诈她一诈,便说:“我知道,除了‘喜鹊’之外还有一个情报员,隐藏得最深,不是‘戴胜’,是另外一个,快说。”蓝小姐把身子一点点地往后缩,眼睛也不再望着他,而是四下里乱看。他认为自己一下子击中了要害,便用一只手按住她的嘴,另一只手在她腋下的皮肉上用力拧了一把,又拧了一把,再松开她嘴上的手。她忙叫道:“那人就是我,再没别人啦。”
他认为,很可能还有另外一个人,杨炳新没有对他讲,蓝小姐也不肯讲,或许此人才是关键。然而,再往下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很显然,蓝小姐方才所讲的一切都没用,“戴胜”和杨大锤是他先讲出来的,而她交代出来的“狸猫”和“喜鹊”都已经死了,至少“喜鹊”被杀的新闻今天已经登在报纸上,她应该能看到。这也就是说,她的话中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看起来,他还得加把劲才行,然而,如果再用刑逼供,他就应该扭断她的手指,或是用枪柄砸烂她那涂了寇丹的脚趾,但这可就有违他的初衷了。于是,他只好换了个同样关心的话题来问:“你跟周孝存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脱离***之后又投靠了国民党?”蓝小姐忙说:“不是,***不是想脱离就脱离得了的,现在他们还让我帮忙搜集有关周孝存的情报。”
“都是什么情报?”“什么情报都要,他的收入支出,跟什么人交往,对什么人什么事感兴趣。”“比如?”“比如周孝存为什么会对你感兴趣,为什么要转弯抹角地送钱给你,你们之间有什么勾结等等。”“也监视我吗?”“当然,他们对你也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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