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伯爵名号赶紧报上,朝廷那边还需记录入档!”爵位的名号,大汉很通情达理,自己可上报满意名号,只要不犯忌讳,一般能通过审定。
“纵马戎狄血染衣,就叫血衣伯吧!”颜子卿一身青衣,面如冠玉却心有戚戚。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己的伯爵爵位从何而来?不光是狄戎之血,还有跟随自己的胞泽之鲜血。
“吾以吾血护汉民!天救自救者,佛度有有缘人。我汉民自传承以来,天行健以自强不息,地势坤以厚德载物,披荆斩棘、筚路蓝缕,方有今日繁盛;子卿自从军以来,全靠诸位胞泽、前辈照顾引领,如今方得爵位。自此之后,自然更该以吾之鲜血护卫大汉,护卫汉民,此生不渝!”
听到颜子卿的独白,方鸣石微微点头,随后猛然睁开双阳,“陛下呢?你置陛下于何处?”在方鸣石心中,陛下即大汉,皇帝即汉人。颜子卿说了大汉,说了汉民,唯独漏了陛下!
感受到方鸣石眼光,颜子卿了然,自己把皇帝漏了。在自己心中,恐怕从来没有皇帝的概念,有意无意的忽略掉当今,难怪让方鸣石愤怒。皇帝!——
颜子卿笑笑,“督师忘了,我是世家出生!”颜子卿这么一说,方鸣石脸色大变。是的,天下又有哪家世家是忠于大汉的,他们忠于的只有自己家族,一旦事有不谐,犯上作乱、倾覆帝国的往往都是世家,世家,才是霍乱的根源。
“你们世家,都是硕鼠!是毒瘤!是祸害根源!”诛心之话。方鸣石一怒之下竟说出如此反常言语,也许和最近和颜子卿走得近有关,若是一年前,方鸣石是绝不会对颜子卿这样说。
“督师言过了,我看未必!”颜子卿目光如炙,“历来只有千年世家,从无千年皇族,为何?皇族执掌天下一久,视天下万民为蝼蚁,视民众疾苦为无物,这才是霍乱的根源!依附皇族的大小官员才是硕鼠、毒瘤,世家不执掌权柄,何来根源?”颜子卿说的话和方鸣石一样,不能传扬出去,否则必定掀起万丈惊澜。
“你,你——目无君父!”方鸣石脸色惨白,颜子卿说的话,他都信,却又不敢信!实在太可怕,难道世家望族们都是这样想的?还是就颜子卿一个人?难道皇族真的是……方鸣石根本不敢再想下去。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民与君,孰重孰轻?”颜子卿不想和方鸣石继续争论下去,方鸣石的人品值得钦佩,但其从小到的接触的视野决定,这样的问题根本探讨不出结果。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方鸣石仿佛受到重击,喃喃自语。若是常人,方鸣石也许会好好争辩,但面前的颜子卿是自己最器重的晚辈,自己将其视为学生之人,这对方鸣石打击之大,不能自已。
看着面色苍白,头发斑驳,最近为了战事摇摇欲坠的方鸣石,颜子卿不由想起去年有人与他讲的一段方鸣石往事:
当年,方鸣石升迁交州总督,一上任便是淫雨连绵,接连几处报警。因三大河之一的铜水大堤崩溃,淹没村庄,冲毁良田,汉人和九夷之民死人不计其数。几次申报户部,当时,户部忙于新旧党争,谁肯拨巨款来做这善事?遂下文叫交州“就地筹款,自行修复”。方鸣石粗算一下,至少要二百万银子。而交州绝无此财力。幸而交州沿海产盐,便在盐商身上打主意,令交州各要道设卡征银。
偏是新任交南巡抚朱子清是维新派李悝一手提拔的学生,写信告知李悝,“方鸣石在这里刮地三尺征盐税”,李悝回信也痛快:“怪不得北方盐涨价。他既贪赃,告他!”朱纲便扎扎实实写了奏折,告方鸣石“妄兴土木、图侵帑项”,迫使守卡小吏无理盘剥过往行客。有理有据说得痛心疾首。
方鸣石平素对老师叶文忠等清流党,凡是维新派支持的都反对、凡是维新派的政策都否定的作法,无不反对,所以根本不是一路人。只由于他为政清廉,才没人能惩处他。这次,清流党没有出手,坐岸观望。见了这奏章,当今自然勃然大怒。当天便下旨,用六百里加紧发往交州,命朱子清代为总督,并派户部侍郎黄炳坤连夜前往交州。黄炳坤是也是维新派的人,下车伊始,联合朱子清不由分说便将方鸣石革职下狱,并不顾条律,私自动用火炼、油龙等极惨的刑具,要置方鸣石于死地。
方鸣石平素实在太清廉了,因为不贪一分银两,身居总督高位,有时穷得不能举炊,他连家眷都没带,只有一个老仆里外照顾。这是全交州士绅百姓无人不知的事实。把家产抄了个底朝天,只寻得几件打了补丁的破内衣和满屋子书籍。
没法交差的两位钦差便把征来的盐银算成贪赃。这一来彻底激怒了交州夷民。升堂刑讯那日,三万夷人和汉人百姓聚到总督衙门外,人情汹汹,连衙门里的佐吏、衙役都一齐倒戈,大呼:“方公受刑,还有什么天日?我们反了!”还是方鸣石披枷带锁出来申斥,命百姓“不得有违王宪”才算解围。但这一来,朱、黄二人再也不敢动刑。只能如实汇报,八百里加急送往神京。
方鸣石他作官时没人敢送东西,坐班房时人们便没了忌讳。有的替他向狱中上下打点,住了单间牢狱,又“因病”允许带老仆进去侍候。不知姓名的汉人和九夷人常常送来衣物:“狱卒哥哥留点,下余的给阿爷穿用”;天天都有人提着肉,“请照应阿爷”,丢下便走。因此,方鸣石这个待死之囚比他当总督时还要阔绰。每天夜晚,无数人家求佛烧香,盼着“老天开眼”。方鸣石在狱中还读书治学,时而还招来狱役讲学,闲时打打太极拳,院中游悠散步,几月时间,反倒养得红光满面。
当时情况,维新派势大,稳压清流党。维新派李悝范不着为了一个清官和清流党死磕,万一闹出民变,那一切休提。于是大手一抬,饶方鸣石一命,叶文忠等人自然并无不可,由此方鸣石保住性命。
接到释放方鸣石文书,朱子清压了几天没有照办,还想上书彻底坑死方鸣石,最后收到老师手书才再不敢迟滞,亲自坐了八人大轿径往狱中宣旨。一进狱门便见典狱带着一群狱役从一间小瓦房中出来,个个喝得脸红耳赤。朱子清站在前门铁栅后,板着脸斥道:“不逢年不逢节,饮的什么酒?”
“回大人话,呃——”典狱官打着酒呃告诉他:“方才府台大人来访,说见了邸报,方大人很快就要出去了。酒席是府台带来的,方大人不肯吃,就赏了小的们”朱子清咽了口唾沫,没有再说什么,径自跨进小屋。
走进一间布置得十分清雅的小房子,天棚墙壁都裱了桑皮纸,榻上齐整叠着两床洗得泛白的青布被子,贴墙还放有一溜矮书架。架上的书籍已经搬空了,小木案上摆着瓦砚纸笔等物件。方鸣石似乎心情沉重地坐在榻下一张条凳上出神。见朱子清进来,款款起身,淡淡说道:“朱公别来无恙?”将手一让,请朱纲坐在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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