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郭继恩摆摆手,“令郎的性子我倒是很喜欢。段克峰,你既然曾在军中效力,如今可愿意回来,在我亲卫营之中,做个小小的哨长?”
段克峰摸摸头,笑道:“若统领不嫌弃小可聒噪,那小可自然是愿意的。”
“那很好,”郭继恩指指王庆来,“这个便是亲卫营王营管,你既愿意回来,那么明日卯正时,你须得来向王营管应卯。”
段克峰抱拳道:“是!”
郭继恩又对段西龙笑道:“段点检今日也回宅去罢,明日记得早些过来,预备理事。”段西龙却摇头道:“职既已受命,自然是该留在营中。”
郭继恩便点头道:“那就这样,诸位都散了罢,我也要去沐浴更衣了。”
诸将这才告辞离去。郭继骐也回到自己的住处,乃是点检署后院西面的厢房里,这里白天已经被他自己将财物清点一空,除了床铺桌椅,再无别物。郭继骐点起陶灯,在床沿坐下,却叹了口气。
不一会于贵宝过来叩门:“继骐贤侄,瞧你屋内还亮着灯,想是不曾歇下?”郭继骐连忙开门请他入内:“小侄还不曾入睡,于叔父快请进。”
于贵宝手中拎着一只黑釉执壶,两只粗瓷碗进来笑道:“茶盅都被你们收了干净,且用这碗来饮茶罢。”
“好。”
于是两人对坐,用碗盛了茶水,于贵宝瞅着郭继骐道:“大郎命你跟着前军乙师返回海津,是怕你去了卢龙,若有疏失,万一照应不及,也难免他心中追悔。”郭继骐点头道:“是,大兄的心思,小侄也是知道的。”
于贵宝感慨道:“这些时日我瞧得分明,大郎果然真心实意待你是自家兄弟,甚为看顾。便是我,也没有想到他能做到这等境界,着实教人佩服。令尊或者仍有怨怼之心,但是你须得明白,大郎其实并不亏欠令尊什么,再说统领之位,各凭己力角逐罢了,既然已经过去,该劝令尊此后不必一直放在心上才是。”
郭继骐吁了口气:“话虽如此,只是家父如何听得进去!待我返回燕都之日,再耐心地劝劝他罢。”
“嗯,待到从卢龙返回燕都之后,为叔也会去瞧瞧令尊,好好开导他一番。”于贵宝瞅着郭继骐白皙俊秀的面孔,微笑道,“为叔与令尊交好多年,眼瞧着你们两兄弟渐渐长大。继彪好武,你却是个喜欢读书的,投笔从戎,实非你平生志向。不过为叔今天可以告诉你一句,你只管跟在大郎身边,决计错不了。”
郭继骐默默点头,两人又说了会闲话,于贵宝这才起身告辞,他又含笑问道:“我那紫萱孩儿,只比你小得三岁,如今也已经十五了。你们自小,常在一处玩耍,如今大了倒有几年不曾见着。贤侄可愿意回燕都之后,往我宅中去坐一坐?”
郭继骐犹豫了一下,笑道:“多谢于叔美意。只是眼下时局,暗潮汹涌,大兄殚智竭力,唯恐思虑不周。小侄既然忝为监军判官,自然须得尽心应命,只恐是得再过些时日才有这个空隙了。”
于贵宝笑了笑,并不强求:“既如此,那也罢了,贤侄早些安歇罢。”
翌日清晨,天气已经转晴,郭继恩将前军乙师丙团的编制略做调整,编出一支工辎队,然后与段西龙等道别。约一千七百名官兵在张季振和姜超的率领下匆匆用过早饭,便由郭继恩和于贵宝领着,向东出了唐山府。
段克峰早早就从家中赶来,他换上了此前的军袍,佩着横刀,一副威风凛凛模样。段西龙又不放心地过来,叮嘱了又叮嘱,段克峰笑道:“我跟着爹爹,十多岁便知道怎么杀入了,爹爹只管放心,放心。”
亲卫营营管王庆来上前来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我瞧着你刀法定然是不错的,今后便让你跟在统领身边。他那边还有个亲兵叫程山虎的,你且先去认识认识,往后行事也方便彼此呼应相助,万不可过于得意,一定要小心谨慎。”
段克峰笑了笑:“营管教我跟在统领身边,这可是莫大的信重,克峰定然不敢辜负。”
“嗯嗯,那就好那就好,”王庆来瞅着段克峰,只觉得他换上军袍之后愈发显得雄壮矫健,心下笃定自己的决定没错,“那就快去罢。”
第二十章 孟夏边候长
郭继恩这回没有再靠腿行军,相反他还特意挑选了一匹栗色的精壮坐骑。大部分士卒也都骑马前行,队伍的后方,是众多的四轮马车,运载着辎重、银钱等物,跟着前面的马队快速前进。
军队沿着向东的官道,越往前行便越靠近勃海边,空气中也开始渐渐带上了大海的气息。官道两侧地势起伏平缓,瓦蓝的天空之下,远处是暗色的森林和草坂,偶尔官道之旁还有一座凉亭。有的地方,凉亭外不远处还有一处处水泡子,水面如镜,清晰地映射出蓝天,白云和绿草。
或许是因为靠近大海的缘故,官兵们都觉得此处比燕都城内更加凉爽。虽然郭继恩命令大家加速前行,但是这舒服的天气还是让人感觉并没有那么疲惫。
“这样天气,只好当得燕都那边暮春时分。”郭继恩骑在马上,对段克峰说道,“愈是往北,则天气愈是寒冷,据说会宁府那边,八月里飞雪也是寻常事。”
正说着,斥候打马飞奔回来报:“俺们在前面官道至上捉住了一个胡人!不过瞧来似乎不像是东虏人。”
“咦,押过来我瞧瞧罢。”
“是!”那斥候队哨长抱拳行礼,又掉转马头疾奔而去。
郭继恩策马徐行,眼瞧着官道旁不知名的野花,颇觉心情愉快,直到他瞧见斥候队的一伍军士,押着一个深目高鼻的胡人,在等着他过来。
这人三十四五岁模样,胡子拉碴,栗色卷发,穿着一件破旧的灰色长袍,并非中原样式,脚上一双已经破得不成样子的芒鞋。看见郭继恩打马过来,他便微笑着站起身来躬身行礼,用不太流利的汉话说道:“向阁下致敬!尊贵的将军。小人乃是一名吟游诗人,来自极西之地,我的名字是叫做尤里乌斯拉巴迪亚,是的,阁下没有听错,我与那位伟大的君王,尤里乌斯凯撒,有着同样的名字。”
“尤里乌斯凯撒?”郭继恩微微皱眉,“这名字我听说过,原来你是那个什么,罗马人?”
“原来将军知道罗马城,”拉巴迪亚咧嘴笑道,“是的,伟大的罗马城,那遥远而古老的荣耀之城。每一条大道都通向罗马,这句话出自尤里安皇帝之口。当然,小人自西向东看过了无数的都城,最为壮丽的,还得是西京。”
“你从罗马来,到得西京,然后又来到这幽州之地?”郭继恩怀疑道,“你少来诳我,太和岭距中原一万又四千里,你竟然走了这么远,难不成你自打娘胎出来便一直在走?”
旁观的军士们都哄笑起来,那拉巴迪亚面不改色:“当然不是,小人是乘坐大食人的商船,远涉大洋,从广州府上岸。然后又往北到得东都、西京,一路漫游至此。”
郭继恩将他瞧了又瞧:“莫非你是景教僧人?”
“不,我只是一个吟游诗人,诗人。”拉巴迪亚正色说道,“不,我不信神。阁下可以认为,我是一个伊壁鸠鲁派,所谓神灵,那只是我们内心恐惧的产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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