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李盘叹气，杨政丞便明白了。李悦争取过，自己过来跟李盘提出改善学校条件，肯定也将同李悦一样。不过，他不甘心！
　　三间教室加上老师办公室，安窗户要花多少钱？一千、两千？这么点钱，对一个村来说，真的就没法解决，就挤不出这点余额？
　　他不信！
　　迎着李盘的目光，杨政丞没有动，让李盘知道自己的决心。
　　见杨政丞这样，李盘又叹一口气，说，“杨老师，先坐着说。有问题我们一起讨论，寻找解决的办法。”
　　杨政丞不是李悦，村里对他的压力有多少，李盘也拿不准。外来的人，对村里是很难理解和接受的，对村里的困难甚至会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简单地回绝，他会不会往外面一捅，说不定会出大乱子的。镇上、区里甚至惊动更上面的领导，那才叫糟糕。
　　“杨老师，落鹰坪落后、偏远，你过来在路上也体会到了吧。这两天，也看到周围的情况，农田少、山林也不产出，农副产品、经济作物一样没有。村里是举步维艰啊。”
　　没想到李盘还用出“举步维艰”这样的词来，杨政丞也明白，他肯定会先喊穷，这是标准套路。不搭话，静等李盘继续说。
　　“村里的收入情况，刘敏是知道的。刘敏分管学校这一块，也看着孩子们受苦，她和李悦老师多次向村里反应，我们也只能临时抱佛脚，土墙上的窗都是用白色薄膜封上，挡挡风寒，等天热了，学生扯掉。年复一年就这样下来了。”
　　“今年打算又这样过？”杨政丞说。
　　“没办法啊，谁不想让孩子过得好一点？‘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这个道理我们都知道，就是有心没有能力啊。”
　　“镇里怎么说？到镇里争取一下，不就解决了？还有学区，不肯帮一点忙吗？”
　　听到这话，李盘看着杨政丞不知该怎么说。镇上的意见早就有了，那就是将落鹰坪村小撤并。如今，要镇上再来帮忙，他们不肯的，村里也不想这样自打自脸。
　　在一些适当场景下，李盘、刘义也曾多次向镇里诉苦过，却一律被挡回来。求告无门，学校就只能如此过下去。
　　“镇里我们也曾反应过，递交过请求。”李盘说。
　　“村里有什么收益？”杨政丞说。
　　“村里一穷二白，能有收益吗。”李盘苦笑着，也知道杨政丞不会相信。“以前，还收农业税的时候，村里有点点提留，资金上稍微活泛一点。05年后不再收农业税，村里每一次办事、维修等等，都是上面有专一统管的，没有一分钱落到村里来。学校这边支撑，也是村里各家自愿捐赠，村干每年把工作补贴拿出一些来，这能够有多少？”

　　“李主任，村小既然是民营性质，那能不能向学生收取学费？”
　　“不能。”李盘说，“当初力争保留学校时就说好了的，老师的工资有镇上给，教材有学区给。我们不能收其他费用，再说，想收也收不到啊。”
　　“怎么收不到？村里大多数青壮都外出务工，寄钱回来养家，能缺这点钱？”
　　“杨老师，你说这个也是事实，不过，收钱总不能一些人收，一些人不收吧。真这样就乱了，村里大多数人都穷，确实拿不出钱。这一点，村里掌握情况的。”
　　说来说去，就一个结果：村里没有钱，也不可能从村里弄到钱来维修学校。杨政丞不免有些气馁，沉默不语，想来，李悦经常这样碰壁吧。
　　站起来往外走，出李盘家，心里还一团浊气。先前盘算过，如果只是安窗户、换课桌椅，总合起来两三万元就解决了吧，加上装灯、粉刷内墙，再加两万也足够了。
　　以前自己一个月零花钱都不止这点，如今，所有帐户都封杀，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但这样的结果不是杨政丞想要的，这件事既然自己想做了，无论如何都要争取做成。
　　村里不行就去学区、镇上，镇上不支持，到区里找教育局、找区主要领导，总不至于都看着孩子们受苦无动于衷吧？实在不行，最后寻求媒体总能解决。
　　刘敏跟在身后，到公路时追上杨政丞，说，“帅哥，你好难追哦。杨老师，谢谢你。”

　　“谢谢我？我什么也做不了。”
　　“只要有心，就非常感谢啦。”刘敏对杨政丞一笑，“条件如此，情况如此，我们一起努力？”
　　“好。”
　　“既然这样，先笑一个吧。”刘敏故作轻松，伸手来扮杨政丞的脸。下午的阳光有些热，照在身上，杨政丞却没有感觉暖意。
　　对刘敏的用意他是明白的，只不过，心里那一关还是难迈过去。
　　“今天去不成了，周末找领导也难找到，你准备明天去？”刘敏说。

　　“敏姐是想和我一起去？”
　　“想啊，我有摩托车呢，搭你走，方便多了。”
　　“女式车？”杨政丞想到自己坐女式车将会是什么状况，苦笑出来。
　　“不行吗，姐抱着你。”
　　“还有谁有车吗？要不我早早走，上班时间也到镇上啦。”杨政丞突然觉得应该买一辆摩托车，出村才便利。只是，自己身上也没钱，如果真有几千块，肯定要先给教室装窗户了。
　　“村里李主任、李明都有摩托车，莲花嫂子也有女式车。”刘敏说，“问问李明吧，要不叫他载你去镇上。”
　　到学校，刘敏不准备进去，站在分路口，说，“事情已经这样，也不用太急。离天冷还有一个多月呢。”
　　“知道啦，敏姐。”

　　李悦见杨政丞回学校，说，“怎么样？李叔估计还是老话，没钱。对吧。”
　　点点头，杨政丞说，“我准备明天到镇上找学区、找镇政府，总得有人来解决这个事情。”
　　“能有结果吗？”李悦有些担心。
　　“不知道，尽力去做，我想应该做的好的。”
　　“你比我强，我没有那么有勇气。”
　　“不一样的，你是这里长大的，习惯了。我想碰碰壁，也是一种经历和积累，对不对？”
　　“嗯嗯。饿了吧，厨房还有菜，吃饭去。”李悦是在等杨政丞回校，说着笑，“明天你去吧，上课的事情我来做，没问题。”

　　吃过饭，两人也没心思讨论备课，但关于学校设施方面的话题也无法深入讨论。李悦对此也没有经验，她之前做过的就是找李盘或刘敏反复说情况，村里的回应也是拖不过后，来处理一下，糊弄过去就好。
　　“走走？”杨政丞说。
　　“好啊。”
　　两人出学校，沿着公路走。天边夕阳艳红，再过一阵天会黑下来。默默地走，转过两道弯，杨政丞觉得不说话总之不对头，说，“李老师，你家是几组的。”

　　“一组。”
　　“平时很少回去吗。”
　　“以前我一个人在学校，学生回家后有时候也回家，有时候懒得走就留在学校备课。家里也不指望我帮忙，父母都还年轻，做事干活都利索。”
　　“真好。”

　　“什么……”
　　“叔叔和阿姨身体好，不就是最好吗。”
　　“谢谢你。”
　　“有男朋友了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李悦没有丝毫准备，听他这样问多少有些措手不及。“你呢，有女朋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