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北洋水师的定远和镇远是日本海军的恶梦。见识过两远的威慑力的人中没有人愿意和那两远去掐架,军令部长的中牟田也不例外。中牟田的主张是日本海军还没有能够主动挑战北洋水师,进行舰队决战的实力,只能防守,不能进攻,因此换了警视总监出身的桦山资纪。桦山也是陆军出身,当过海军大臣,他当大臣时正好是海军的造舰预算被议会以海军内部腐败,政府被长州萨摩凡两藩阀把持而否决的时候,桦山火了,跳到讲台上大喊:“开口闭口就是‘萨长’政府,没有这个萨长政府,四千万生灵活个屁”,结果议会解散,内阁辞职。日本军队逼政府下台不是稀罕事,但别忘了开第一个先例的是海军而不是名声在外的陆军,桦山从此就被人称为“蛮勇将军”。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佐贺藩出身的中牟田仓之助被换下去了。留下来的海军大臣西乡从道,军令部长桦山资纪,加上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伊东祐亨全是萨摩藩出身,清一色。
后来的日俄战争时的海军大臣山本权兵卫,军令部长伊东祐亨和联合舰队司令长官东乡平八郎也是这样一套萨摩藩的三驾马车。
但是如果说日本海军完全是在进行一场听天由命的赌博,那也不完全是事实,日本人做了很全面的准备工作。当时正在日本访问的北洋舰队的丁汝昌可能绝对不会想到,第一次“如何才能击沉定远”的真正的战术讨论,居然是1981年7月10日在横滨港的扶桑号的军官休息室进行的,而当时扶桑号是作为来访的北洋舰队接待舰在陪伴他们。
从军官休息室里面可以清楚地看见定远和镇远,包括炮长,航海长,鱼雷长在内的三个大尉和三个少尉面对着定远和镇远这两艘庞然大物开始了第一次如何击沉定远的真正讨论。
讨论的结果是:击沉定远和镇远是可能的。
首先考虑了威力最大的鱼雷,但当时鱼雷的行走距离只有300米,不能指望能够那么接近定远和镇远,所以鱼雷被排除了,但当时大家没有想到的是最后定远还真是倒在了日本的鱼雷艇手里。
只能用炮。但是日军火炮的口径不如定远,当时三景舰也还没有服役,而且定远镇远是厚度达305毫米的装甲舰,说实话用一般的观点日本舰队没有机会。
但是曾经担任过海兵的炮术教官,当时日本海军中克虏伯大炮的专家,德国留学回来的海军省官房主事山本权兵卫大佐有一个构想,就是利用速射炮的数量优势,首发命中,然后像急风暴雨似的攻击,摧毁其上层建筑,杀伤人员,使其丧失作战能力。这六个人都曾经是山本的学生,他们在考虑如何实现这种构想。
这种构想看似简单,其实很困难。因为这除了炮要打得准之外,还需要航海和炮术的紧密结合,时时刻刻知道敌舰的准确方位和距离。虽然在参加大东沟海战中的日本军舰中吉野号装备了1888年英国海军才刚刚开发出来的1.5米测距仪,但是一来那时候的测距仪的性能还不太稳定,二来吉野号编入现役是1893年9月,舰上的航海士也没有完全掌握掌握,所以联合舰队和北洋舰队一样都是使用六分仪来进行原教旨主义的硬测。
使用六分仪测量距离在4000米时候的误差是170米,而定远的长度是94米,这样在3000米距离上开炮,即使首发不能命中,第一次修正也肯定能够命中。关键就在于如何确保测量误差在容许值以内及其提高修正的精度。
讨论的结果是,乘北洋的所有主力舰只都在日本,对其进行精确测量,为了防止北洋舰队在作战时为了扰乱对方的测量而有意降低主桅杆高度,日本方面对于北洋舰只所有的注目点高度都在横滨和长崎两地由海军和陆军以及政府的土木部门同时分别进行测量得到了最可靠的数据。
(十九)
六.谁开了第一炮?
1894年7月25日,由坪井航三少将指挥的日本联合舰队第一游击队的吉野,浪速和秋津洲三艘巡洋舰在仁川附近的丰岛近海和北洋水师的巡洋舰济远,广乙以及炮舰操江发生战斗,结果是广乙受伤搁浅,操江被俘,仅济远逃脱。同时北洋水师租用的英国商船高升号被浪速号击沉,船上1200名大清陆军和14门野炮除被路过的法国军舰救出一些之外几乎全部葬身海底,北洋水师大败。
怎么会出这种事情?
号称亚洲最强的北洋水师,怎么会被人敲了一记闷棍?在这场海战已经过去一百多年后的今天,再喋喋不休地去指责日本海军的突然袭击或者是背信弃义其实于事无补,我们应该寻找的是为什么被人敲了一记闷棍的原因以及为什么被打了闷棍以后就真的闷了。
被人敲了一记闷棍的事情是时常发生的,美国人后来在珍珠港也被日本人敲了一记闷棍。其实日本人的闷棍都有一个特点:实际上不重,不会置人死命,对方如何反应才是关键。
这记闷棍是不是传说中的无影无踪拳?回答还是“不是”。北洋水师左翼总兵兼镇远号管带林泰曾已经警告过了。
6月29日,林泰曾指挥平远号前往仁川时在海上遇上了浪速号。
浪速号舰长是东乡平八郎大佐。东乡历经萨英战争,戊辰战争等诸多海战,之后又被明治政府派往英国学习海军军事。东乡在英国带了八年,由于被英国政府拒绝进入海军学院而转入商船学校,实习时也是从最下级的水手开始做起。
但英国人也没有欺负日本人,说是商船学校,实际上毕业生的相当一部分人进入海军服务的,那儿就是在按照海军军官的标准在培养商船船员的。本来大英帝国的商船队和舰队就密不可分,皇家海军存在的目的就只有一个:确保大英帝国商船队的安全,确保通商道路的畅通。皇家海军的米字旗在七大洋飘扬的目的就是为了大英帝国的商船队在七大洋通行无阻。为了确保通商海路,皇家海军的宗旨就是“见敌即进攻”,没有废话。
日后东乡平八郎的出名是从当浪速号舰长开始,可是他这个浪速号舰长来得很侥幸,浪速号差点就没他东乡平八郎什么事,因为东乡险些被炒了鱿鱼。1892年,山本权兵卫在西乡大臣的支持下进行了他改革日本海军的第一次行动,整顿海军组织,让那些已经不适应形势了的海军军官们下岗。山本让下面收集了一个包括从中将开始的八名将官,佐官尉官89名的名单,和西乡去商量。
西乡有些为难:“这都是从萨英战争以来的功臣,光将官就是现有将官的一半了,都是萨摩的同僚老乡,能下手吗?”
山本权兵卫回答得非常坚决:“有功劳发给他们勋章就行了,没有一定要保留官职的道理,至于萨摩的同乡关系,现在已经被国会攻击的够厉害了,这些人里面有人连蒸汽军舰都不懂,还是帆船军舰时代的化石,有这些人在海军,海军就不能进步。”
西乡从道支持了山本权兵卫。
山本大佐桌上放着一把短剑,挨个接见名单上的军官,向他们宣布下岗决定。不管是“僭上反乱”的怒吼还是苦苦哀求,山本都毫不为之所动,铁石心肠地完成了日本海军史上第一次“瘦身行动”。
但在一个名字上山本犹豫了,找西乡大臣商量:“这个名字是不是有问题了?”,那是吴镇守府参谋长东乡平八郎。
“我知道这个人,沉默寡语,不引人注目,不是海兵毕业的,因为长期在英国,在国内没有什么朋友,是不是再给他一次机会?”
东乡和西乡都是锻治屋町的,当然山本也是。西乡不能出面求情,但此时既然山本开了口:“可以啊,浪速号正好缺舰长,让东乡试式看”。
就这样在甲午战争的前夕,日本海军不失时机地更新了组织,将一批最善任的军官放到了适合的位置,再看看十几年后日俄战争时的沙俄舰队居然还有只会操作帆船军舰的军官,就知道沙俄海军为什么会失败了。
东乡现在就要将从皇家海军那儿学来的信条付诸实现了。
可是东乡从将旗上认出来了林泰曾在舰上。那位在东乡对北洋水师反复观察以后认定的“清国海军最有能,最棘手的将领”不会那么好对付,东乡已经有了预感。
东乡发出了同时准备礼炮弹和真炮弹的指令,主炮炮栓打开,炮手隐蔽于护盾之后,听他号令行事,自己在舰桥上举起望远镜观察平远的动向。
“到底是林总兵”,东乡发出了一声赞叹。平远号甲板上空无一人,林泰曾在舰桥上举着望远镜在观察浪速号,完全可以推想林泰曾采取了和东乡一模一样的做法——都是从英国老师那儿学来的。
东乡只好打消了先发制人的念头,下命令鸣礼炮,敬礼。军舰在海上见了军衔比自己高的舰只就要敬礼。北洋水师没有现代军衔,但日本人把大清的总兵划为少将,管带划为大佐。这样林泰曾就是少将,东乡大佐见了林少将,应该东乡鸣礼炮敬礼。
军舰的敬礼是敬礼的一方先把军舰旗降到半旗位置,在交会过后再升回原来位置,回礼一方也是先降旗后升旗,不过不需要将旗降到敬礼的那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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