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08-11-29　23:11:15


　　19章之1

　　三个女人一台戏，其实，三个男人也是一台戏，三个未成人的男孩也是一台戏。
　　我听了他们在茅厕的谈话，心恶之。
　　不能让他们再聚在一起唱一台戏了，否则，这戏越来越难听。

　　我把他们叫了上来，宣布今日已经解放。
　　他们三个喔夥几声，拿着书包当流星锤，一阵挥舞，也不从教室门出去，攀援到窗户上，准备往下面跳。

　　“你们怎么不从教室门出去？”我惊了一跳。

　　“做不赢了（来不及），柳老师，可怜我们还冒吃饭呢。”洪俊杰做了个鬼脸，一声令下，三个人以高台跳水的姿态跳将下去。

　　教室在二楼，二楼下面有一个土坡，距窗台大约两米来高，距教室墙壁三米来宽，跳下去还是有些风险的。
　　我慌忙扑到窗户前。

　　要是他们跳得不好，少条胳膊断条腿的，那我起码有个把月不得清净了。

　　但是这三只猴子早已经越出窗户，像体操运动员跳马下来在土坡上降落，先弯一下腰，站稳，然后开始奔跑，在山坡上的菜土里奔跑，在星光下奔跑。
　　“眼珠子看着些，莫踩到蛇啊。”我趴在窗户上喊。
　　“柳老师，你不晓得，三月三，蛇出山，现今还冒到三月三，蛇还躲在洞眼里困觉呢。”李攀羽回头给我上动物常识课。
　　回到小四的房间里，小四正在洗碗。

　　我看着她将烧开的开水往碗筷上面淋，滚烫的开水将上面一层层的油垢抹掉，然后在洗碗盆的中央形成一个油花的漩涡。
　　这么样一个贤妻良母，会背叛我和街上的公子少爷困觉？

　　不会，不会，我的小四不会这样的。
　　我对自己的女人有信心。

　　我等她放下烧水壶，便从后面抱住她。

　　“你要做么子？”她回头，有点紧张，又有点期待。

　　“我帮你洗碗，要不得吗？”

　　“要不得。”她斩钉截铁。

　　“做么子要不得？”

　　“这是冒得出息的男人做的事，你去读书求功名吧。”她义正言辞。
　　好像旧戏里面含辛茹苦辅助夫君考状元的娘子。
　　我如同虫子听到春雷，马上松开手，回到自己那边房间里，捧起英语书，政治书，一页一页地啃起来。
　　读了50分钟左右，我就放下书本，又走到小四那边去。

　　小四和我卿卿我我10分钟，她又一把将我推过来：“去你那边读书。”

　　我乖乖地过去，读书。

　　我过去了4次，都以50分钟左右为间隔。
　　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

　　最后一次过去，和她聊了20分钟，已经算是最长的放风时间了，最后还是被赶到自己这边房子来。
　　我熄了灯，铺开被子，躺下，要睡。
　　睡觉对于我这样身体强健的青年来说，是一件很简单的事，闭上眼睛三分钟，魂魄自然去了梦乡。

　　但那天晚上，我闭上眼睛三十分钟了，魂魄都还在被隔离在梦乡之外几千里。
　　为什么？

　　窗外山野里的猫头鹰一直在叫。
　　花田乡是山区，往往两三里地见不到人，人少，动物就多起来，人音少，动物的声音就多起来。

　　黑魆魆的山峦，诡异的星空，鬼气森森的青砖墙瓦，好像一场幽灵演唱会的布景。

　　而这个幽灵演唱会的主唱手就是猫头鹰。

　　远处犬吠，有一份宁静的温馨。
　　近处猫叫，有一种淫荡暧昧的气息。

　　只有那猫头鹰歌唱着，一忽儿在耳边，一忽儿在星空上，飘飘忽忽，好像一个厉鬼，揪着你耳朵呻吟，等你想要听究竟时，他却飞到远处对你冷笑。
　　听猫头鹰歌唱，那节奏，好像漱口的时候，水在喉头鼓动着；那音质，有好像一个唱京戏的女子，在那里独自咿咿呀呀。
　　听着听着，又觉得是洪俊杰，龚小贵，李攀羽他们三个蹲在枝头，继续讲着他们在打扫茅厕时的对话，只不过这次是用猫头鹰的声音来讲。

　　我辗转起来，想着自己的爱情。
　　这凄厉的猫头鹰歌声给爱情涂上一层暗淡的色彩。

　　越想越觉得冰凉，被窝里也冷冰冰的。

　　我辗转了一阵，总觉得要抱个东西来温暖自己。
　　抱着书？我读得已经烦了。
　　抱着枕头？只是一堆布和棉花而已。

　　还是抱个人吧。

　　我起身，穿衣服，跑到小四那边。

　　小四房间已经熄灯，我不管，只管敲门，咚咚敲门。

　　灯很快亮了，好像小四没睡在等我一般。

　　门开，小四披着睡衣出来，见我，也不吃惊，问：“你做么子还不睡？”

　　“我怕。”

　　“你怕么子？”

　　“我怕猫头鹰叫。”

　　“你过来就不怕了？”
　　“我抱着你就不怕了。”

　　“小狼，你还冒长大呢。”

　　“莫叫我小狼，叫我柳郎。”
　　“你当真抱我了，哎呀，都把我推到床上了。”

　　“我只抱你，我不动你，好吗？”

　　“你关门，拉灯，好吗，我们好好抱着，柳郎，你莫乱动手脚。”
　　在小四房间温馨的黑暗中，在她香喷喷的床上，我们抱着。
　　猫头鹰的叫声一下子没那么恐怖了，因为我只听到小四呼吸和心跳。爱人的心跳和呼吸是最好的导弹防御系统，将猫头鹰歌声的恐怖一个个击落。
　　我像个孩子似的，让她抱，她也像个孩子似的，让我抱。

　　乡村的夜，像一个沉睡的梦境，而猫头鹰的叫声只是这梦境中的呓语而已，不怕，不怕。

　　我抱着小四，摸她睡衣荷花衣领上的针织绣花，感受她身体的馨香，半点邪念也没有，好像宇航员从空间站回来，降落在温暖扎实的地球上。

　　我觉得温暖了，我觉得安全了，于是就幸福地喃喃地说：“小四，我要一生世抱住你，听你的呼吸，听你的心跳，直到你没有了呼吸，没有心跳，然后我也跟着没有了呼吸，没有了心跳。”
　　小四不说话，用她的脸擦我的脸。
　　一觉睡去，我们两在梦乡里手拉着手散步，在开满花朵的乡间小道上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