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光一闪,燕绥已经到了栏杆边,看见水面,忽然一顿。
只一顿,那刺客便要远遁。
文臻忽然从水底站起。
这水池是酒楼自己开挖,出于安全和费用考虑,必然不会挖很深,也就到文臻腹部。
她一站起,便伸展开双臂,迅速大喊:“怕湿鞋的,来吧!”
话音未落,月华色人影一闪,头顶一颤,柔软的袍角自脸颊一拂而过,淡淡蘅芜香气弥散。
文臻抬头,水面倒映那人翻卷的披风如一大片月光漾在星影里。
头顶上簌簌落下刚才被靴子踏过的微微泥屑。
我只想提供肩膀啊我!
是什么样膨胀的自信让你踩我的头!
默默抖掉头顶的碎屑,文臻决定下次一定要提醒这强迫症他鞋底有泥。
想到这强迫症以后走路浑身不得劲时不时要提起鞋底看泥,文臻便觉得那一口恶气出了大半。
她抬起头,对面,刺客还在不住后掠,倒退速度居然也疾若星火,以至于对岸长廊上的灯笼被风声带得齐齐倒飞,在深黑的夜色中绵延飘摇成一片绯红的锦带。
而燕绥就在他身前不远处,看上去远不如刺客如电如剑般声势,不急不忙衣袂飘举,奇的是无论刺客怎么加快速度,他和刺客之间的距离始终不变,近到几乎探手可及,他却不伸手,也不加快速度,就那么吊着人家,以至于刺客竟也始终不敢转身,两人面对面一进一退,眨眼间将这绕湖一周的长廊都转了个遍,眼看后方再无路,那刺客似乎也发了急,大喝道:“燕绥,你永远都这样赶尽杀绝,不容他人有立锥之地!”
文臻听得险些笑出来说得好像来刺杀人的是燕绥一样。
燕绥脚步忽然一停,刺客狂喜,终于有了喘息之机,立刻转身狂奔。
而文臻看见平静的燕绥,依旧平静地,伸出了剑尖。
下一秒她见狂电从天落,白浪自湖生,见那电般的剑光刹那横展如巨扇,如海潮滚滚平推而来,自湖面一掠而过
然后她看见湖中假山飞了起来。
整座的,高与宽都近一丈的,庞大的假山。
像飞来峰,又或者是蹦出灵猴的神石,被一剑挑起,呼啸越过湖面,惊动静湖如深海,乍立涛头无数,再撞上长廊,一路砸栏杆破廊柱掀盖顶……最后砰一声巨响。
尘烟弥漫,土石纷飞,天地一片昏黄,像覆了沉沉雾霾的暮色。
好久之后,文臻才勉强找到了刺客在哪里。
刺客扁扁地,被镶嵌在了长廊尽头的照壁上。
大概用铲子挖上一年能挖齐全的那种深镶。
假山簌落落碎裂成无数石片,在人形照壁下堆成一座小山。
猛烈的风声狂暴得屏蔽了文臻的听力,好一阵子她耳朵嗡嗡作响,始终都是那仿佛天地崩裂之声在立体声循环播放,然后她才隐约听清了燕绥收剑时的那句话。
“不给你立锥之地?”出剑可翻江倒海,收势便海晏河清的燕绥,一脸不能苟同,“喏,送你一座山,拿去,不谢。”
文臻目瞪口呆。
全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尖,只适配优雅神秘精致从容等等精美挂形容词的燕绥,动起来,居然是这一款的。
当真是静如处子。
动如疯兔。
当燕绥慢慢走回来时,文臻已经把先前要提醒他鞋底有泥的决定,抛在了九霄云外。
开玩笑,和这只外表白骨精,骨子里时而美女蛇时而霸王龙的神奇生物在一起,做一只舔狗都怕活不够。
燕绥的目光从她花似的笑容上飘过,在她湿淋淋的胸前落了落,经过她时眼光掠过精致腰窝,自流畅腰线一泻而下,在分外浑圆挺翘的臀上略一停留,最后微带欣赏的目光落在那双并拢后笔直毫无缝隙的双腿。
湿了身的少女,无法遮蔽那一身的美好曲线,文臻在现代自幼饮**致,营养全面,又勤于运动,身型皮肤都发育得相当不错,除了身高不够修长外,体型浑圆有致,是一种颇具诱惑却又不过火的身材,性感已至,尤物未满,那性感便显出几分青涩来,反多了一份熟女不能有的青春明媚的风情。
远胜于这个时代那些一味追求弱柳扶风而过于苍白身材扁平的所谓淑女。
以至于燕绥看了半晌,忍不住轻飘飘说了句:“矮了点。”
于他便是赞誉了,文臻听来却是骂人,忍不住朝天翻个巨大白眼。
矮咋了?绊你家门槛了?
再说人家再矮也有一米五九!
夜风过,她打个哆嗦。
对面燕绥看见,抬起手。
文臻希冀地看着他披风的束带。
燕绥把披风束带紧了紧。叹一声:“这夜真有点凉。”
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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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试岚楼已经一片纷乱,无数人被惊动,龟公等人想要过来,奈何这楼里格局,便是建筑绕湖而建,以长廊连接,如今长廊被破坏,那些人想过来一时也过不来。
对岸人声纷扰,文臻有点发愁,心想今日这事闹到这样怎么收场?
经过刚才那一遭,她可不指望燕绥会大发善心帮她的忙。
这个神经病,一眼看去就是那种满身麻烦的多事体质,逛个小倌馆还能引来杀手,和他交集越少越好。
身后,燕绥忽然道:“看在你刚才提供踏脚的份上,我同意了。”
文臻:“?”
“矮就是这点不好,脑子也相对小。”燕绥一笑,“你先前说过的交易。忘了?”
“高个子确实好,最起码四肢发达。”文臻看起来一点都不生气,“我以为我帮了那个忙,已经足够证明我的诚意,抵消你先前的杀心呢。”
“你什么时候听说过蚂蚁给大象垫了个脚大象就得谢它?”
“我还听说蚂蚁咬死大象呢!”
燕绥也不理会她的怪话,只道:“在此之前,先证明给我看吧。闻家不是要选拔擅长厨艺的女官吗?等闻家选上你,我就用你做我的厨娘。”
文臻默了一秒。
又想骂脏话了怎么办?
又要掉笑面具了怎么办?
特么的老娘好容易逃出闻家,现在你叫我回去?
今年是犯太史阑了吗?
“我要不要谢主隆恩?”文臻笑得满面迎春花儿开,“厨娘哎!”
去掉厨字我给你当好不好?
“瞧不起一个厨娘?”燕绥瞟一眼就知道她心里盘着什么,似笑非笑一抬手指指对岸,“很多人杀妻卖女想要当我厨子还当不到呢。”
他似有若无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不见轻蔑,却也未见着紧,“你还是先祈祷够格做个烧火丫头比较合适。”
文臻总觉得这句话并不全像是开玩笑,然而她眼波往对面一掠,头皮霍然一紧。
对面不知何时已经搭起了长长的木板,一大群人黑压压地过来,奔在当先的并不是这酒楼的主事人,而是一群看起来便分外严肃的大汉,大汉之后还跟着一些人,其中一人,便是闻家家主闻试勺。
闻试勺家里生乱不在家里主持大局,跑到这个小倌馆来干嘛?
此时也没地方躲,她只好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燕绥忽然又瞟了她一眼,看她湿淋淋的衣服和脚下汪着的那一摊水,手一挥,一块薄木板飞起,架在她面前,正正将她全身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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