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着实很大,盖过了吵嚷之声,众人下意识转头看来。
那丫鬟脸色一变。
易人离一声怪笑,劈手夺了那篮子,往底部一摸,然后哈地一声笑。
那丫鬟脸色死灰。
等他的手从篮子里再伸出来,手上已经多了一叠纸。
易人离把纸条捻成扇形,对着众人一晃,怪腔怪调地叫:“我不认识字啊,各位,这上面写的啥啊,是情诗吗?”
众人仔细一瞧。
那纸条上果然有字,赫然大多数是烤肉涮肉。
一霎寂静,揪头发的踹肚子的齐齐停在当地。
那黑脸汉子愣了半晌,愕然指着里头一张,“那不是我写的吗?”
他这一认领,顿时众人纷纷指出哪张是自己写的,说着说着便明白是怎么回事,都斜眼看闻试勺手里拿的那一叠。
本该在闻试勺手里的东西,结果被人藏在了篮子底部,把另外一叠换给了闻试勺。
手段也罢了,关键这投票本也是临时决定,仓促之间便成这一计,还能立时找到人配合,这出手的人,不简单哪。
好半晌,诸大德呵呵一声冷笑打破寂静,“好一手瞒天过海李代桃僵。”
几乎所有人都在看闻近纯,只有唐瑛,微微皱眉,似乎在思量着什么。
还有一个,文臻,她在看燕绥。
燕绥……终于吃完了。
无论是比试、吵架、投票、争斗,还是此刻翻转,哪怕乱成一锅粥,飞起的鞋子几乎擦过他头顶,他都不抬眉毛地在吃,他的脚下鱼骨配对,贝壳成堆,羊腿骨排骨啃出精髓,最难得两两相对。
文臻评为今日大肚之最。
燕大肚最难得的是,四周早已成了垃圾场,唯独他所呆的一小块地儿形成一个完整清洁的唐僧圈,连同他自己、他的烤肉架、他的涮肉锅。
此刻他抽出一幅雪白的帕子,对折,再对折,折得方方正正,在唇上一印,展开,再一印。
慢条斯理,不染尘埃。
以至于这种紧张时刻,不止一个女子忍不住偷看他。
文臻……文臻只觉得辣眼睛。
看闻近纯都比看他舒服。
闻近纯才是此刻场中目光包围最多的人,难得这小姑娘这种情形依旧镇定如常,甚至唇微张神情愕然,一脸“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表情。
这表情无辜得让众人原本十足的把握都开始了自我质疑。
闻试勺神情就好像被雷劈了一道又一道今日发生的事实在有点超出他心脏负荷,闻家的脸面和被踩到泥水里的那些鱼肉也差不离了,以至于他愣了好久,才转开眼光,先去询问那个负责收纸条的丫鬟。
易人离得了文臻吩咐,一直紧紧盯着那丫鬟,绝不给她任何逃离或者自戕的机会,然而这丫鬟也是嘴硬,伏在地上,口口声声说这纸条的事她不明白,不知道何时纸条被换掉的。甚至还反咬一口,说易人离一直跟着她,是他趁乱把纸条调换了,结果那个黑脸汉子跳出来作证,说自己看见了丫鬟离开的全过程,易人离自始至终没碰过她。
易人离要揍那丫鬟,被文臻拉住真揍了,某人就有机会再次把水搅浑,才不能便宜她。
大家面面相觑,都知道是睁眼说瞎话,但死不承认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闻试勺又查看手中那叠纸条的笔迹,却和在场的任何人都对不上。
末了闻试勺咳嗽一声,道:“此事还是稍后再查吧……”
君莫晓立即道:“那到底是谁胜出?”
“自然是……你们。”
唐瑛皱眉,嘴角一撇,冷笑一声,却没有说什么。
闻近檀有喜色,君莫晓却还是皱着眉,她知道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已经不错,但依旧心底不甘。
她犹疑地看向文臻。
文臻只笑了笑,道:“家主,我想和这位姑娘单独说几句。”
闻试勺犹豫一下,应了,易人离单独将那丫鬟拎到一边,文臻走过去。
吃饱喝足的燕绥,此刻才有空看文臻一眼,正看见她背对众人,和那丫鬟嘀咕了几句。
众人都有些紧张,燕绥却是懂唇语的,只看那唇形,便知道她干了什么。
看着傻兮兮的,还真是个……不吃亏的小狐狸。
燕绥的目光,饶有兴味地落在她饱满微翘的唇上,少女的唇色是一种介乎于粉与橙之间的娇红,黄昏浅淡的日光为那唇角镀一层淡金,那红色便显得分外柔嫩,自带珠光,唇珠圆圆一颗,玲珑精美,而唇角说起话来微微翘起,不笑也有三分喜气。
看起来……挺好吃的。
文臻说完话一回头,就看见燕绥滑过的目光,见她目光撞上,燕绥也不避,指尖对唇一点,口型道:“韭菜”
文臻大惊韭菜沾牙上了?这方才还说了许多话……
下意识想要捂嘴,随即便反应过来,刚才她一直在干活来着,除了忙里偷闲吃了几串五花肉,根本没有吃烤韭菜!
文臻:“……”
对你微笑,纯属礼貌!
她不过和那丫鬟寥寥说了几句,那丫鬟便开始哭泣,等她站起身来,那丫鬟已经伏地哭道:“婢子说,婢子说,求家主饶了婢子……是……是……”
众人都看闻近纯。
闻近纯微微抿了抿唇,难得此时还能保持镇定。
“……是十四少爷!”
众人的脑筋一瞬间打了个结,险些以为自己听错,啥?
十四少爷闻少诚本人,和刚刚赶来的闻少宇,愣在当地。
“是……是十四少爷说,宾客看样子多半会选烤肉宴,让我趁送笔墨机会,带个双层的篮子,将写好九白宴的纸条藏在篮底,到时候换给家主……”
一大群人的目光齐刷刷盯住闻少诚,盯得他后背瞬间起了一层白毛子汗。
他张口结舌半晌,才猛然惊醒一般大叫:“不是我!不是我!你诬赖!你诬赖!”
一直一动不动的闻近纯,此刻终于动了,她慢慢转头,第一次正式看了文臻一眼。
这一眼寒意与含义不绝,深如黑海。
……闻真真这丫头……小瞧了她啊!
这明明是怕指证她被她摆脱,直接祸水东引,栽到经不住事的闻少诚头上。
要么闻少诚担不住事把她扯出来,她为自己辩白,姐弟反目,她失去家人宠爱。
她不辩白正好。
要么闻少诚没扯她,忽然有担当了咬牙认了,她默认,家人寒心,她失去家人宠爱。
她挺身而出护弟弟正好。
要么家人被离间,要么她自己担。
结果都是一样的。
彩墨那丫头,是她从小暗中培养的人儿,向来忠心耿耿,否则她也不敢让她做这极容易泄露的事。
只是彩墨不太聪明,这点她觉得正好,太聪明的丫鬟拿捏不住,有点痴性儿的最好。忠。
然而很明显这痴性儿被闻真真利用了,那丫头只知道不能招出她,换个目标她就失去了警惕性。
但闻真真是怎么三言两语就骗到她的?
此刻无暇思考这些,闻近纯吸一口气,那边,闻少诚还在跳脚叫嚣,一边叫一边眼光就向她这边飞,很明显这弟弟很快就要扛不住了。
她目光转向闻少宇,闻少宇正站在闻少诚身边,一边安抚他一边急急地帮闻少诚辩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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