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要熟悉这个朝廷,也让这个朝廷熟悉自己。前半条相对容易,有高拱这位隆庆第一宠臣的伯父在,自己要熟悉这个朝廷还是有很多机会的,甚至可以多方位、近距离的观摩、体会。但后半条就比较难一点了,毕竟自己眼下只是个八岁小童,就算表现得成熟一点,在人家眼里恐怕仍旧只是个孩子。如果只是做到让那些值得注意的朝臣记得“高肃卿家的侄儿好像还挺聪明”,那基本没有什么意义。自己要努力做到的,乃是让他们打心眼里意识到“高肃卿那个侄儿从小就惊才绝艳,将来一定是国之栋梁”。这两种情况乍一看差别似乎不大,其实大不相同,前者无非是聪明一点,可小聪明也是聪明,有小聪明的孩子多了去了,将来却未必有什么大出息;后者的聪明却完全不同,是要让他们从小就不敢小觑自己,或乐见其成、或胆战心惊地等着自己将来如日东升、操权执柄!要达到这个目的,可就难上加难了。但却惟其如此,自己在士林、朝堂才会有影响力,将来改动大明某些智障一般的祖制,才会降低一些难度——王安石当初若非养望多年,安敢说出“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这等惊世骇俗之言?因此自己要做的这第二件事,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养望。
第三件事,则是短期内最关键的“近忧”——力保高拱不倒!历史上隆庆帝尸骨未寒,高拱就被张居正、冯保联手扳倒,明明是隆万大改革的先驱,绝大多数有意义的改革都是由他发起,谁料最后却被张居正截胡,在后世生生被遗忘到了天涯海角,世人只记得一个为改革呕心沥血、英年早逝的“万历首辅张居正”,却根本不会记得那个“有干济才,勇于任事。既为首辅,更慨然以天下为己任,其筹边、课吏、用人、行政,不数年间,成效卓然”的高肃卿!简直是既悲催,又荒谬!
第一件事,眼下已经开了个头,自己手里头资本有限,一时间急也急不来;第二件事,眼下有个意外出现的好机会,自己已经临时作出了应对,希望能够如愿以偿,但具体还是要等高拱的安排才好继续;唯有第三件事,眼下还只是一个设想,实际上根本连门槛都还没摸着,得抓紧时间找机会了……当年有句话说得好:有机会要上,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上!
说是这么说,想是这么想,但创造机会也并不是易事。按照此前高务实的想法,原本历史上的倒高三人组,其实也并非一开始就是铁板一块。
这里头,真正和高拱有着不可调和的政治矛盾的,只有张居正。虽然高拱和张居正目前正处于蜜月期,且此前也多数处在政见相近的情况,二人的政治目标也颇为一致,或者至少说是颇为类似,但他们二人有一个永远无法开解的矛盾:即便大家都是改革派,可是……谁主谁从?
后世有些学者囿于历史偏见或狭隘地域观念,强行把高、张对立起来,认为张是改革家,而高则是“奸相”、“佞臣”。这种“褒张贬高”的倾向即使在高务实穿越前还有一定影响。而事实上,高、张二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互相保护、互相帮衬,不仅在政治上倚为同盟,在学术上也有颇多共同之处。然而可惜的是,从个性而论,无论高拱还是张居正,恐怕都认为隆万大改革的英雄人物,只需一人足以!
高务实自穿越后没多久就打定主意帮助高拱,这里头自然有很大一部分原由是因为自己穿越成了高拱之侄,而如果要“更好更快”的拯救大明,这个身份十分有用,高务实不想抛弃。但他自问也不是完全由屁股决定了脑袋,因为高拱从各个方面来讲,都是值得他倾力维护的。
从历史来看,在政治上高拱开创了明中后期“隆万大改革”的先河。之所以能称之为开创,是因为高拱有三个“首先”。即首先奠定了隆万大改革的理论基础——“法以时迁,则更法以趋时”的变法思想;首先提出了隆万大改革的政治纲领——《挽颓习以崇圣治疏》(高疏于嘉靖四十五年提出,张居正《陈六事疏》于隆庆二年呈上);首先把改革思想和纲领付诸实践,他的改革还为张居正的改革奠定了人事、政策基础。有这三个“首先”,开创一词,高拱当之无愧。
而在学术上,高拱则是明代实学思潮的先驱者。嘉、隆、万三朝本是阳明心学和经世实学的勃兴时期(虽然心学逐渐变味了)。但高拱通过批判此时心学空虚寡实之弊,全面阐发了其实学思想,即“天地之间惟一气”的元气实体论,提出“在天有实理,在人有实事”的实理实事论,“事必求其实”,“虚心以求其是”的求实求是论,“官修实政而民受实惠”的实政实惠论。他的实学思想对明清之际整个实学思潮的鼎盛也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从宋元明清气学发展得高度来看,高拱既是明代气学阵营的重要代表,也是构成从张载到王夫之气学发展的中间环节,具有非常重要的承上启下历史地位。
而且高拱绝非一个只提理论而短于实践的理论学者,他是一个非常有能力的实干派。尤其是高拱在隆庆后期职掌吏部继又提任首辅后,针对嘉靖中期以后的诸多弊端,大刀阔斧地进行了一系列改革。
在吏治方面,实行进士举人并用,破除举官舞弊陋习,创建人事档案,建立任官梯队,完善地区回避制度,州县正官年轻化,精简机构,健全考核制度,打击行贿受贿等。
在军事和边政方面,破除兵部“一尚二侍”旧体制,建立“一尚四侍”新体制,兵部司官精选久任,选拔边才充实兵部司属,建立边帅休假之制等。
这些改革很快取得了显著功绩:在西北迫使俺答称臣纳贡;在东北取得辽左大捷;在西南和平解决安氏内乱;在南方取得“岭寇底宁”之效等等。
而在法治方面,高拱也有上佳表现。他督令观政进士讲求律例,实行刑部司官久任之法,强化州县正官问理刑名之责,弭盗安民,严惩酷吏,平反重大冤案等。
在理财方面,高拱加强钱粮官员的任用,完善税粮征收措施,推行清丈改革,实施一条鞭法(这功劳在后世全给了张居正),力行惠商政策,整顿币制等。
在漕政方面,高拱推行河海“二路并运”的整治方案:疏通漕运,开凿新河;破除海禁,恢复海运。
总之,高拱的改革取得了“官修实政而民受实惠”的显著效果。后世中国科学院学部委员,著名的教育家、史学家、哲学家,郑州大学首任校长,历史学系的创始人嵇文甫先生就提出“高拱是一位很有干略的宰相,在许多方面开张居正之先”。然而,“江陵成为中国近古史上特出的大政治家,赫然在人耳目,而新郑就渐渐被人遗忘了。其实新郑于江陵还是先进,江陵的学术和事功有许多地方实在可说是渊源于新郑”。嵇先生不仅肯定了高拱的改革功绩,而且也阐明了高、张在学术和事功上的传承关系。后世史学界提出高拱主持的隆庆改革是创始期,张居正主持的万历改革只是隆庆改革方案的合理延续,合称为“隆万大改革”的论断,就是对嵇先生这一观点的继承和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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